“……关于这点我非常不赞同,我就不是一个非常想做出一番事业的人,我本人深知这一点。我可能从来没和你仔细说过,我父亲作为边境将军(听着好像很厉害,但是自从北镇变成国王陛下的直辖之后,这个头衔更像是一个虚职),从小就希望我未来能成就大事,甚至辅佐国王成为一代名臣。那时候他从北镇长那里听说帝国之心在招募一批幼童前往卡迪那交流学习,他武断的认为这是一次风口,于是就托了种种关系把我添进了名单里。结果没多久,国王陛下就薨了。那些贵人们的孩子都早早放下学业离开了他们眼中“恶心的危险的北方人地界”。而我,由于父亲的官职左调,家里出了一系列的变故,失去依靠,被留在卡迪那的费方索(一个在小伯国帕格查南面的山林郡,位于萤亢领,虽然有点冷,但是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我也就此成为第一批也是最后的白塔公派留学生。
我已经记不清当时到底有什么梦想或者有什么雄心壮志了,在异域生活的重压早就将一切磨去,好在白塔帮我支付了旁听课程的费用(和我们不一样的是,卡迪那的学费虽然几乎和法奇拉的一样贵,但是却是直接支付给机构而不是给老师个人的,他们的机构比我们的也大的多)要不然我很大概率得在国外沦为乞丐了。所以等到最终我总算能够回国,面对被一连串打击折磨的有点偏执的父亲时,我毅然决定投奔白塔而不是王室贵人们。为此,我们几乎闹到了断绝关系的地步,我父亲把我直接赶出了家门。我在白塔办事处(北镇的白塔办事处其实真的挺不好找的)外面呆坐了一天,然后里面的某位大人突然开门跑出来问我是不是‘靖山先生’,还说有一位大人来打招呼说,他的儿子,在白塔的留学生项目里外出学习归来,是否可以在白塔里给安排一个差事。我那时其实就是这样进的白塔,开始为白塔做事。
你看白塔说起来是个‘在各个国家都有执法权的非为一国利益,而是为了白塔联盟和世界利益行动’的组织,但其实就如同‘官职规定的管辖范围越宽泛,权力就越小’的定理,白塔的工作大部分其实都是闲人去处,整天整天的无所事事,偶尔有些委托翻译工作或者跑跑外勤,然后就是给你们写写信。我其实时常会想,我和一只老鼠之于这个世界有何不同(笑死)都是纯粹的消耗食物制造粪便的机器罢了……”
也不是这个。
那桐盖上手上的文件,随手把薄薄的两页文件又塞回了满是积灰的文件柜里,激起了一阵灰尘。
书架边探头探脑的棕发女孩实在是烦人,明明已经对她说了,这种底层档案室虽然保密程度高,但是其实一年半载都不会有人进来。这时那个女孩又发出了烦人的声音。
“好了,没关系的,你的籍老师是高级档案员,不会有人来查的。”
女生终于暂时闭上了她叽叽喳喳的嘴。那桐知道她愿意把自己导师的徽记借给自己的动机本就不纯,他也乐得如此。
思绪行进着,下一件档案已经拿到了手中。这是一份用牛皮纸袋包裹着的,厚实的,积满灰的文件。那桐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他要找到东西,他看了看上面的徽标——“门·水银年”。
“好了,终于找到了。”我感受着牛皮纸的厚重,上面灰尘的微微沙感,看着她那两条一跳一跳的棕色麻花辫,表现出一副难忍激动的模样,对着那个蠢女人说,“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这个文献对我真的很重要,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要不我明天请你一起吃午饭如何?”
1
听证会结束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大家都不想承认的事实——那个女人其实是卡迪那的间谍。
槐枝籍先生在证人席上脸色灰暗地描述了那个女人——他的亲近学生如何突然向他软磨硬泡,在几天前“借走”了他的通行徽记。
内部法庭的法官控诉那个女人,她混入档案室三年,在骗取了槐枝籍老师的信任后卷走了数份秘密档案(好在在情急之下她只拿走了部分过时老文件)以及非常重要的,籍先生的高级通行证徽记。
籍先生听到这样的定论脸色变得更差了。
他这样一位一心扑在文字分析与管理上的老先生何曾见过这样阴险的间谍。我真的为他感到伤心。于是我在会后去安慰了一下这位可怜的先生,谴责了那位女间谍玩弄老先生感情的恶劣行径,表达了我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人事部门会放这样一个间谍进入人手本就不足的档案室,顺便传达了我对他的敬仰和我对档案工作的兴趣。他听后心情仿佛稍微平复了一些,并且感谢了我。
2
“‘旧域’昆虫……”
“‘旧域’第七天记录……”
“……‘旧域’第三天见闻……”
“……我完全想不起我记过这些东西?为什么……”
我有些无法理解这都是什么,再看看吧。
3
现在可能只能寄希望于每天的笔记来维持我的记忆,尽管我对于已经存在的一些笔记毫无印象。这样也许很怪,但是我不得不将我的注意力集中在我写的这些文字上。我的思绪时常莫名变得破碎而模糊,似有一层帷幔阻隔在我与现实之间。我会尽力写下我所想的每一个字,希望我(未来的)能够明白我看到和我所想的。
我发现我之前记录了一篇关于“鸟类”的描述性日志,但是当我看向我随手画下的插图——恕我实在无法理解我画下的究竟是什么,或者说事实上我基本完全无法理解这之前的笔记都是些什么——我画下的插图是一个长着羽毛,扭曲血管(?)以及复数眼球(?)的奇怪蜂巢(?)状肉球被串在树枝上,就像是巨大的肿瘤浸润侵蚀着四周的血管。我记得我们确实发现这里的鸟类与诡地森林其他区域的鸟类种类有所不同。此处的鸟类种群仿佛很小,我记得看到过一种粉色的、体型稍大的鸟类,以及一种蓝色的、体型较小的鸟类。戈钦先生也认为“旧域”有别于诡地森林的其余部分发展出了其独特的生态系统。并且他认为这两种鸟类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共生关系,并合作占领了林间的天空。不过此次的主要目的还是探路,所以戈钦博士没有机会(其实也是没有工具和帮手。与其指望那两个武夫和那个诡异的异教徒还不如指望时间女士的帮助让标本自己落入袋子里)进行更深一步的研究。
如果看到这篇日志请务必务必进行每天的记录。
4
我把页面翻回那个,文中所谓的“鸟类日志”,那一页。
那一页详细描述了他提到的两种鸟类的样子——那种粉色的比较大,看着比较胖,飞的更慢,数量上更为稀少;那种蓝色的鸟体型小巧,翅膀煽动很快,灵活又快速,甚至能在空中悬停。
我之前看到这一页的时候就觉得,确实好像从来没见过或者听说过这样的鸟类。我继续向下看去,日志的一角留下的一块圆形的区域,好像曾经有一张随手画下的插画在那。但是那里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空白。
5
我们确认我们已经彻底的迷路了,旧卡迪那档案记载现在被称为“旧域”的这片原始森林,在魔能浸润之前就是出名的人际罕至且交通不便。这里为数不多的居民几乎全是邪教“卅神”的信徒。他们据说是卡迪那大征服前的原住民,被卡迪那人排挤在主流社会之外。他们可笑的崇拜着一些动物,而并非卡迪那人信奉的柱神们或者是我们法奇拉人尊奉的时间女士。所以在魔能浸润之后也没有人在意这些可笑异教徒的结局,可能早就在这种鬼地方灭绝了吧。现在还存在着的卅神教徒也是难得一见,不过戈钦先生为了这次行动还真的找到了一位……
不,我是想说,在一切正常的年代穿过这片区域也只要十天。而就我的笔记和戈钦先生的时间计录来看我们已经至少在这个地方转悠了一个月。可问题是,我们的补给其实满打满算只够我们使用20天,而我们只消耗了大约10天的量。以述可能曾经出去打过猎,因为我记得有一次我们起来的时候在营地里发现昨天我们好像分解了某种野兽,篝火边有很多血迹和戈钦先生也叫不上来名字的野兽骨骼。它的个头也不太大,头骨长得像是鹿,但是又长着爪子,还有大型鸟类一般的后腿骨。我们把它吃的如此干净,但是我们又全无印象,以述说他好像并没有感觉到他的箭枝有减少,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自己回收了但是我们都忘了。
我推测那个异教徒看见那些野兽的骨骼表情应该挺难看的。她在每堆兽骨之前都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像是把每一块骨头都翻过来放置,把肋骨插进骷髅的眼眶中之类的。她带着那个不知所云的碎布条头饰把眉眼遮得严严实实,露出的下巴和嘴唇也涂上了厚厚的白灰和黑色的不明线条。我至今也不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到底叫什么名字(她说可以叫她“鸦”我认为这根本就不是她的真名)。
总之,明白了补给的缺乏,整个队伍貌似都变得急迫了起来。但是我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我总觉得这样的事好像发生过一次,我真的有每天写日志吗。
6
我翻了翻中间的日志,大多都是一些独特的生物记录,以及四名队员每天的情况。好像这支队伍真的从来没有意识到补给不足和他们诡异的行进时间。他们在旧域中难道不会感觉到饥饿?不过我还是认为靖山的日志可能是陷入了一天多记的情形而他却不自知,不然真的不合常理。
我又突然感到我的想法很可笑,旧域,或者说诡地森林的常理就是“这地方不合常理”。
7
树
………………………
8
我回过神的时候,笔记本在我手中合上而发出砰的一声。感觉,我的面前好像出现了一层蒙蒙的帷幔,面前的一切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真实感,变得朦胧而陌生。我只能不断背诵柱神们的尊名来集中注意力,按照平常的经验努力平复和安抚自己。
每当这时不受控制的回忆就会强行进入我的脑海,我的身体因接受不到我的控制而僵直,我的头脑里开始播放几年前我被派去参加调查科在沙拉克的联合行动的经历。那天,从我有记忆开始最严重的一次“恶心感”发作了。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那些沙鳞人说是想为我们表演他们的传统节目。我看着这些在火光的阴影下不实而诡异的身影支起了一块幕布,然后拿着黏在小棍顶端的雕刻薄片小人舞动着,用它们投下的影子在幕布上打斗。醉酒后的眩晕和无法感知到踏实地面的不安感如同水中的墨汁将我清明的思维污染殆尽。我对帷幕后晦暗而跳动的火光产生了极为严重的恐惧,窒息的感觉从胸腔的深处潮水般地蔓延到我的四肢,我觉得肢体冰冷,指尖发麻。无边沙漠中的黑暗击垮了我。同事发现了我的不适,纷纷围了上来,也许是出于关心,但是在我的眼中,他们的晦暗皮肤如同僵硬的木质;他们的动作仿佛伴随着不祥的停顿与加速,如同是木偶戏新手学徒可笑的场下练习;而他们的表情如同粗劣画师在木偶扁平面部的涂鸦,了无生气。我知道我的精神崩溃了,我的心中有一个压倒一切的声音在大声的,震耳欲聋的隆隆作响,告诉我:“全是因为四周太黑了!全是因为火光不够明亮!全是因为火焰缺少燃料!”当然,我知道木头可以作为火焰的燃料,而我面前刚好就有些。
我知道我该去放松一下了。
9
我曾经在戈钦先生手下学习过不短的时间。
上次见到戈钦博士的时候我才十三岁,那都已经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我记忆当中的戈钦博士是个平平无奇的秃顶中年人,我是说虽然他是一个中级法师,且他是诡地森林研究的权威,但他确实相貌平平,就好像到处能见到的那种家里有些积蓄的秃顶中年人。二十年过去了,他的身形变得略微有点佝偻,而且皮肤更黑了,所以显得他的头发愈发地白,人也显得更憔悴。戈钦博士见到我倒是没什么意外,我猜测这可能是他已经看到了名单的缘故,或者要不然名单就是他定的。
“早上好,各位。”依旧是二十年前那样的开场,我恍惚间有种回到课堂里的错觉,戈钦博士好像马上就会打开那本《生物的结构》开始不徐不疾的讲课。“初次见面,各位,”他行了一个法师礼然后做了个手势示意房间里的四个人坐下,他向我的方向点了点头,“以及再见到你很高兴靖山先生。”
“相信各位都已经知道了,绛盏邦想要在且木山口和自己之间开辟一条新的路线,这是原来残存的道路系统都未涉及到的,所以法奇拉向我们白塔求援。”戈钦博士合上了手上的笔记簿,“也就是说,这次的任务就是上面要求我们去评估这条路线开辟的可能性,以及沿途的危险性。”
“你又是谁?”屋子右后方站着一男一女两位士官模样的法奇拉人。其中的男人正发出不满的疑问而那位女士正拉着他,像是在阻止他。但显然他还是把想说的说了出来:“白塔还真是找对人了,一个北方佬。”
他当然不会不知道带队的队长是谁,我估计他只是单纯的对所有卡迪那人不满罢了。我看着那位先生——我认识他,小弓家的。据说他们家的男丁世代学习制造和使用弓箭,是帝国之心禁军的忠实支持者。当然的,也是绝对的鹰派,他能来参加白塔的行动如果不是上面下了什么死命令,那可能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倒是那位女士,她介绍说自己姓“舒”,不是禁军,而是北镇军的一位器械操作员兼弩手。我确实没听说过这个姓氏,可能不是某位贵族至少不是北方贵族的后代吧我猜……
10.
我随手翻了翻这张纸,发现这张纸背面的一角上写着几个潦草的短语:“一位士兵”“一位智者”“一位异教徒”“一位忠臣”,字迹明显与笔记中的不同。
仔细想了想,这倒是很符合这里的几个人,比如“士兵”指的是那个叫小弓以述的士兵,“智者”指的是那位教授,“异教徒”不用说,“忠臣”如果指的是这部笔记的作者——靖山先生,这也说的过去。
我曾经和一些该死的魔法使用者打过交道。他们自负且满不在乎地踏进伪神设下的陷阱,把我们的世界拉入深渊。这些短语看上去就像是某个宗教狂徒团体为他们的邪神定下的愚蠢的祭品清单。
我很疑惑,为什么文件里会有这个,这张纸对折着夹在这里,但是貌似这才是这本笔记的开头吧?
我这么想着,把这张纸展平夹到整个本子的开头。
11.
今天在队伍中爆发了冲突。
仅从目前可知的地图来说,“旧域”是一片生长着茂密原始森林的小高原。根据三国自然学者自各个方向的外围探索,至今都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片区域存在河流或者大型水域。然而我们在今天的路途中被一道目测宽200米的水流挡住了去路。
显然我们已经彻底迷路,于是小弓以述先生爆发了。我理解他作为我们之中唯一的武装人员,肩负着沉重的心理负担,更别提他本来就对卡迪那人抱有极大的敌意和不信任。他愤怒地把手边能捡到的一切都砸进水里。我们三个试图去阻止他,我突然感到了一阵诡异的荒谬感,好像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我总觉得我好像忘了些什么。在一片混乱中,鸦女士不知怎么的落水了。在我们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弓先生已经跳入水中。好在水流并不湍急,过了没几分钟,小弓先生就扶着鸦女士出现在了岸边。等到我和戈钦先生把他俩拉上岸,四个人一起湿哒哒的在岸上气喘吁吁时,我们都知道今天是没法往前走了。于是戈钦先生只好下令就地生火休整。
就这样到了傍晚。不得不说,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到鸦女士的真容,由于需要把衣物烤干,她终于第一次取下了那个诡异的头饰。其实她根本不用往脸上抹那些白灰,她的肤色好像已经够白了,而且她的年龄也比我想象中的小得多。据说卅神教信徒都是古时候这片土地还属于卡迪那时未被他们征服的异族人。鸦女士有着与卡迪那人似的深色头发,却有着传说中蛇人那样的黄绿色眼睛——我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瞳色,在昏暗的火光下,这双眼睛就像是某种传说中的恶魔那样闪着诡异的光。在一片吊诡的沉默里,我决定挑个话题转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于是我向着戈钦先生使了使眼色,戈钦先生没有开口,只是向我点了点头。四周安静得仿佛我们并不是置身在一片原始森林,而是某种寂然的神庙之内。我开口向鸦女士问到:“卅神是什么样的神?”其实问出来我就后悔了,好在鸦女士好像并没有表现出不快,她收回注视着四周黑暗的虚无目光,重新聚焦到了我们身上:“其实异乡人对我们所坚持的信念有着很大的误解。我们并不是侍奉着一位,在你们说来,叫做‘卅神’的神灵。因为所谓‘卅’并不是如你们所说的‘神’而是切切实实的‘眚’,那是一种异变……”。小弓先生还没等鸦女士的话说完就对所谓“卅神”进行了嘲笑:“一群野人愚民,穿着神神鬼鬼的服饰,甚至不敢清理屋里的老鼠,仅仅就是因为老鼠是所谓‘卅神’之一?我们这些神选生灵居然要去害怕一些老鼠乌鸦?你们怎么不回去住在山洞里,或者干脆把你们自己喂给那些野兽们算了。”
又是一阵极长的沉默。
“我们并不恐惧动物,我们只是慎重的对待它们,因为每一种生物都是‘眚’的种子,而我们要做的……”鸦女士的话再一次被打断了,这次打断她的是戈钦先生和他浇在火堆上的一瓢河水。附近有什么不对。小弓先生就算心里满是对异教的不屑此时也闭上了嘴,取出了弓和剑。其实一路上我记忆中好像除了离奇的日程确实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实质上的危险,就好像旧域的一切都是无害且安静的。我下意识的往腰包里抓去,却摸出了一把锤子。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带了一把锤子,我都是拿斧子钉的帐篷,我怀疑是谁错放在我这里的,也没有多想。
我本想问戈钦先生发现了什么,但是我一转头就知道我不用多问了。旧域的天空永远被茂密的树冠和云层遮挡,我脑中上次看到太阳和月亮的记忆已经很朦胧了。此时宽阔的河流上云层散去,晦暗但是刺眼的月光倒影在河面上,而河面上影影绰绰的站立着许多身影。他们每人手提着一盏与月光色调相似的提灯,就这样在我们面前百米的距离上有疏有密的站立着,河水在他们腰间缓缓流过。
“这河有多深?”小弓小声地问。
“至少两到三米。”戈钦先生也小声回答。他一开始也考虑过渡河的可能性。
这些巨人们在我们面前静静的站着,有两个偶尔会走动一下,但是他们好像对我们没有什么敌意,也没有接近的想法。最后我们排了一个轮流守夜顺序,决定留一个人醒着监视那些东西,其他人轮流休息。
12
我翻过这一页,靖山其实把那个巨人画了下来,但是不知为何,没有记在日志里。一张从本子上撕开一半而下折的纸上画着这种提灯巨人。我端详了很久都没能看出这究竟是个什么,但是显而易见的是,这肯定不是一位人类,因为他的面部只有一个漆黑的孔洞,他所谓的手不过是一条黏软的触手,而他提的那盏“灯”根本不是什么“有着月光色调光亮的提灯”而是触手顶端一颗硕大,反光的眼球。
那一夜,河流中间,影影绰绰的巨人静静的站立着,转动它们的触手,默默地注视着月光下沉睡的三人以及那个同时默默注视着它们的倒霉家伙。
13.
我们三个人再次上路了……
14.
“是,核对完成了,缺少的是‘铁-灰熊-IKI-314’号文件。”我把厚厚的一叠文件档案单交还给了籍先生。
“我看看,啊这么快吗,真不错啊小子,你昨天又是一整晚都在这里吗?”籍先生显然没有料到我这么快我就又将这些东西核对完了,他显得很惊讶又有些心疼。
“可惜了啊。”他说,“那桐,文件的事其实不急,你要注意身体啊,天天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头子通宵。”他可能想到了我还是个年轻人,身体自然是比他好一些的,于是他补充到:“那桐你为什么好端端的要从外勤组跑来我这里?这里可不是年轻人该来的地方。”
籍先生肯定和那个女人说过差不多的话,果然被排挤到这个地方或者只能考到这里说明那个女人估计确实是个蠢货,而这位老者只有这种蠢货可以亲近,这真是……不过也有可能是这个籍先生起疑心了。
于是我叹了一口气:“我有一种家族病,前段时间出外勤的时候爆发了,闹得挺大,还连累了我的队友。”我努力做出伤心的表情: “我很久都没有排外派了。我觉得我肯定是不适合做外勤了,但是我还是希望能继续为白塔的理想工作,我爱这个地方。虽然我母亲嫁到卡迪那,但是我还是流着山家的血,为白塔工作是我们家的使命。” 笑死,其实压根没有这种使命,我的外公,那位靖山先生不过也是靠他们的贵族关系被塞进白塔的。
但是这位单纯的籍先生(显然他平常没啥交际)似乎被我的话感动了,果然和这种老学究谈论什么责任使命最能打动他们。
“这样吧,”籍先生握着我的手,把几个银币塞到我的手里,“今天你还是去休息吧,这些就当做是你这几天帮我的回报,转岗的问题我帮你去和他们说道。”
这几个月的努力总算是有了结果,我推辞了几个回合,最后被籍先生甩了门并且被告知他这两天都不想看见我,要不然他就生气。
我突然为自己感到可悲,如果我还是正常的,有这样一位老者开始信任我,关心我,我应该会感到高兴到笑出来吧。
愤怒突然充满了我的胸腔。其实和籍先生说的话里有一点我是真心的,白塔是对的,魔法在污染我们的世界,那层膜,那层叫做“真实之壁”的膜在迫近。我知道,我能感觉到,我亲身经历过,万万不可相信神,所有的神都是伪神,它们在膜的那一面投下晦暗又扭曲的身影,我见过,就在沙漠中,在那块火光映照的薄薄幕布之后,那些施法者——罪人、邪神的帮凶、恶棍,居然为了这么一点点好处出卖了我们,出卖了整个世界。疯子,恶棍,虫豸,他们才不知道膜后是怎么恐怖的景象。妈妈咬下了自己的舌头,拔光了自己的牙齿,扎穿了自己的鼓膜,挖出了眼睛。卑鄙的自私的小人,恶心的毒虫,祸害,这群白痴蠢货引来的,却要我们来承担!全都给我死!!!
13.《铁-灰熊-IKI-314》
我独自踏上了旅途,
我不知道,我知道这是哪里。
膜
她好像躺在一层膜上,他好像长在那层膜上。
我努力把我的脸贴近那层膜。那层膜后面好像是漆黑的。
膜碎了,我穿透了膜。
树。
我在枝条上看见了老鼠,看见了乌鸦,看见了鹿,看见了蛇,看见了马,看见了狐 ,看见了熊,看见了蛇,看见了狐,看见了蛙,看见了牛……
所有的生物,它们的器官,它们的蹄子尾巴,它们的碎片……
哦不,我没有看见,我的眼睛早已在肚,我的头脑早已涂成洞穴入口繁杂的异教符文。
她的枝条,她的脸,她的肢体,她的存在自膜中探出,我不敢去看,我不敢探究她的枝条来自何方。
我知道我可能看上去很吓人,于是她失去舌头的嘴里发出惊恐而含混的尖叫。
我知道这可能和戈钦有关。
不,可能无关,他早就变成他们中的一员了。
含混的尖叫声像狂风一般刮过这颗树,所有的枝条和存在都在颤抖和叫喊,潮水和闷雷般巨大的噪音伴随着强烈的摆动让这颗树扭动着,结成一团,盲目的挣扎着。
我只能再戳破自己的耳膜,
现在略微好些了。
终于探出膜的肢条不再是她,不再是她的脸,她的肢体,她的存在了。
我看见某个枝条上有一颗瞳孔缩得小小的黄绿色的眼球。
卅眚将在我们中的每一个上降生,或者说我们之中的每一个都将是卅眚。
14.
我知道我要放松一下
于是我走进地下室
那里有个如同是木偶戏新手学徒制作的,由粗劣画师涂鸦面部,了无生气的粗糙木偶。它在地上诡异的蠕动着,两条棕色的麻花辫倒是做的还不错。
我这么想着,掏出了我的匕首
我感受到了手上温暖的红色液体,和木偶剧烈的颤抖……
写得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