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泷剧社草本集·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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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tuna_9, Desert regions, Border between Lea and Jalomaht 

第九代纪 / 骊王朝 – 沙罗麦赫王国边境 / 沙海

南泷剧社草本集

南泷剧社,成立于桓王朝南境墨庭城的巶地传统戏剧团,曾一度作为后骊王室的御用演出团体存在。自拜穆970年脱离宫廷后,该剧社为寻求更具表现力的新戏剧形式,长期派代表来到南大洋群岛诸国举行研讨。在此影响下尝试创作的新剧脚本片段则收录于剧社自编的《草本集》中,以待日后择优完善。

小童:

「阿伯——」

瓜叶作响,老人独卧帐下,半梦半醒。

孩童的呼唤声由远及近,奔跑时的呼吸愈发清晰。

小童:

「阿伯!」

老人翻身坐起。远处的天空尽染红霞,青红相映间的紫色部分,传说是神仙居住的深邃。在那之下,是一线淡蓝向纯白的渐变,随后隐入远方的沙海。再近些,是数不清的绿的瓜叶。

小男孩神气地挥舞着路边捡来的枯枝,带笑的喊声充斥整片瓜田。

太阳离开了渐暗的天空,却把瓜叶映得油亮。田间小路上的二人先后而行,仿若漫步在大漠里奇异的湖。

小童:

「阿伯,今年的西瓜会好吃吗?」

老伯:

「许久不见雨水了……或许会吧。」

老人俯身探入绿叶的层叠,瓜刀轻挑急落,汁液滑下,露出水淋淋泛青的白。

唯一透着隐隐红丝的瓜心,带着酸涩在馋嘴孩子的口腔泛滥。

男孩皱着脸,吐了一地。

风扬沙土,大漠在云霞袒露星光前迅速冷却。地平线上的围堡灯火通明,炊烟袅袅,化作入云一线。

月华漫漫,晚星盈空。

(换幕)

七月,蔽日乌云。

云,不见边际,不分浓淡,黑得像围堡厚厚的墙。它们滚动着将酝酿中的风雨铺向四面八方,直到完全占领苍穹,抹平了每一寸深远的蓝。

仿佛戏台上主角登场前的静穆,灰黄色的帷幕下不见丝毫微风。

草木无声。

门扉乍响,是从围堡里某户人家敲出的惊堂木。那啪嗒一声沿回廊绕了一圈,冲出天井,直奔辽阔云海。

巨浪无声翻滚,雷雨轰然而下。

少年喘息着放下怀中包囊,粗布裹缠之下,顺势滚出一只浑圆墨绿的瓜。

案前,老人拿起瓜刀,少年满目期待。

刀落,瓜皮清脆地裂开,鲜红的汁水洗过白亮刀身,滴在板上,又向周围溅开。

屋外的土腥气与室内的瓜香在空气中纠缠,世界的狂暴与安宁仅隔一纸薄窗。

风雨喧嚣,掩盖的瓜瓤入口的脆响。

老人抹去白须上的红汁,头也不回地问:

老伯:

「听西二户的张大说,王师要来征壮丁了。你去摘瓜的时候看见了没有。」

少年:

「没有啊,这里偏僻,王师到不了那么快的。」

「且就是来了又如何,随了他们去,也好看看王都是什么模样。」

「阿伯,沙海的外面是什么,你去过吗?」

少年望着门外灰黑的天空,雨点似乎变小了些,印象里自幼宽广的天井从未如此狭小。雨水久久难歇,似要将沙海冲去,代以汪洋。云顶的微光慢慢消失,夜色笼罩在雨幕之上,世界平添凄寒。

少年兀自入眠,老人独坐桌前,守残烛一盏。

瓜刀横卧,老人手拿磨石轻拭锋口,口中念念有词:

老伯: (唱)

甲衣难解布衣苦

塞雪安知故园春

笑语骄儿横刀去

白首不见归乡途

灯影摇曳,恍惚间指尖拂刃,晕开一片淡红。老人随手擦去,污痕里现出刀口暗刻小字一行:「骊室王军雁城卫二十三年」,铄铄有光。

少年辗转反侧,含糊梦呓。

少年:

「战刀比瓜刀……才长几寸……」

「君不及……我家老伯。」

(换幕)

雁户城南五十里,一杆残旗破雪而立。北风冽冽卷白雪,不见远山,也不见一路狼烟。

举目不知天地,唯有莽莽。泛霜的盔甲下,他看见积雪漫过了脚踝。他跺了跺脚,举目盯视远处辨不清轮廓的地方。只见得苍色漫漫,隐约有马蹄踏雪的闷响。

倏尔,角声四起。他五指攀上刀鞘,是掌中老茧与铸铁的灵犀。

一个声音,在白色背景中大叫。

领军:

「君等随我!」

众:

「诺!」

他看见火光骤起,照亮纷飞的雪花。炙热的是火把的狂舞;刺骨的是甲胄青羽的寒光。

城下甲士拥盾严阵,一色红袍。

火燎刀光,两军交阵处铁音破空。两色战袍在雪地上  回旋,似白纸泼墨。血溅周遭,俨然背景里的凌空寒梅。

须臾,红袍坠雪,矛戈落地无声。

晓勇难敌士众,青羽破了丹绸

他咬住牙,横档在旗杆前。

敌来,刀起。他脚下一声闷响,染了殷红。

他环顾四周,齐刷刷的刀锋相继指来,之后是齐刷刷的青袍,密不透风。

他想起了围堡。

(熄灯,场中换景)

在围堡里,北风就是这样带着雪灌进天井的。

少年凑在炉火边搓着手望窗。老人则守着房间那头的另一扇窗口,修修补补,无所事事。

少年:

「阿伯,我们为什么会住在沙海里啊?」

老人转过头来,手中是磨石和从不离身的瓜刀。

老伯:

「你不喜欢这里吗?」

少年:

「是啊,冬天又冷又干,下起雪来什么也做不了。我听人说,王都这时候天天都有驿马传令旗,可威风了。」

老人轻叹。

少年:

「阿伯,为什么要在冬天传令旗啊?」

老伯:

「大雪封山看不到烽火,免得贼人叩关嘛。」

少年:

「贼人?贼人叩关做什么?」

老伯:

「因为关外吃不到西瓜啊。」

少年:

「诶?那我现在也吃不到西瓜,便去做贼人咯?」

老人拍案大笑。

老伯:

「先过老夫这把瓜刀……」

瓜汁滴落城头的皑皑,赤红如血。仰面望去,眼前是一方穹顶并不曾容纳的天地。

嘴角涌出的,可是儿时的甘甜?

甲士拂了青袍上的落雪,收兵而去。红日高悬,却照前朝残关。

(换幕)

沙海无风,老人独卧帐下。瓜叶作响,有足音渐近。

老人回目张望,来着体貌堂堂,似有武夫之相。铁衣青袍,一如昨日在目。

驿卒:

「后辈本属平泉城驿,奉令来驻故关。敢问先生, 这西砂原的瓜,今年会好吃吗?」

Aron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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