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欣赏与严肃性

把画面、剧情、音乐、分镜这些要素分解开来当然更加容易给出可论证的比较，对于本身已经采取这种方式进行作品观看和分析的人来说也能很好地符合他们的理解。

这种做法也许在实际上和严肃艺术的赏析形式有共同的意向本质（无论作品本身是否有严肃性上的共识）：作品被当成是“站定”在那里的被理解物，理性要去从中分解得到稳固的意义。这种方式太具有现实性了，以至于如果我们采取同样的“严肃”态度，那它就是唯一有必要的评价作品的手段。

所以我们该怎么理解“严肃性”呢。对它现象学分析可以有很多，例如“严肃的艺术欣赏”聚焦于意向对象之意义的核心，而将意向性的“边缘”（那些随同意向核给予给我的可能性的和背景性的视域）视为有可能扰乱艺术分析的要素：当一件作品作为意义的载体从体验流中浮现出来的时候，“我应当”切除所有可能的和沉积在我个体里的经历以及对该作品的自由联想有关的干扰，以便使分析具有普遍性。或者，当“我”无法做到这一点时，“我”将声称和证明我的经历具有普遍性。

所以“严肃”（Seriousness）和“寂静肃穆”（Silence）乃至“哀悼”（Condolence）在我的观念里几乎是连在一起的。它像是在攀登一座高峰，峰顶矗立着死亡，而那是最终普遍意义的极点。联系现实，严肃性已经成为在世之人「进行理解的共同背景」——当这种结构从对事物的理解中被沉积出来以后，它就反过来成为一种「可理解性」的基底了。

尽管否定严肃性本身的存在在这里是没有意义（我们并不希望就此滑入后现代），但我们还是可以说，它没有抵达它所宣称的普遍性：这里不再是又一个关于普遍性之不可能的陈词滥调，而是关涉着严肃性之中的“攀登”。严肃性的攀登并不是一种具有观念连续构建成就的攀登（仿佛就像一些人所宣称的那样），而是始终伴随着断裂与曲折。当一种“严肃的观念”无法获得普遍的结论时，暴力就此介入了。我并不想要在此引申到别的话题（例如政治），但明确的一点是，旧的严肃性需要在此直接地（而非论证地）“切断”/“连接”什么，或“忽略”/“重复”什么，直到又一种新的严肃性被构建起来。

之于社会，美名曰“艺术潮流的转向”，而之于个体，这却是巨大的创伤与割裂的来源之一——不再是主动去攀登，而是被推向某个不知名的方向（那些念旧而保守的老者有多少曾经不是向往新世界的旅人呢？）。尽管严肃性始终宣称它的教化意味，但唯独在「教育」这点上，它从未兑现过它的承诺。

如果我们把真正意义上的接受教育之冲动——那种向着未知的普遍性的崎岖搜寻（而非攀登）——当做是理解行为中无法忽略的一部分（甚至是中心）的话，所有那些在理解行为中“盈余着的”可能性的和背景性的视域就绝对无法被割舍。所有那些作品欣赏之要素最终都要综合起来，回到理解者并成为「对理解者而言的意义」。放弃普遍性之宣称不会导致意义的枯竭，相反，它揭示出那些隐没在我们理解行为的背景中的沉积，而且是经过还原了的本真的历史的沉积。它是真正不把孩子当做幼稚的起点的教育学应当生长起来的土壤，也是新的（教育学意义上的）启蒙的而非严肃的普遍理解之背景应当被重新构建起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