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复型——蓝地战纪 #2.4

兔子在救生舱前几乎跪了整整半个钟头,才终于起身走向遥花所在的方向。此刻遥花已经确认过那辆装甲车的情况了——装甲车毫发无损,甚至连一点刮伤划痕都没有,在它周围的废墟中显得十分合理,但也特别突兀。

“我们走吧。”兔子没有再去谈论她的母亲,也没有去谈论‘米卡’的身份,“话说这辆车的情况如何?”

“这辆车能正常开,就是没有备用的燃油,估计只够我们单程开到市外。”遥花见状也没有再提兔子母亲的事情,虽然她一直在怀疑那个救生舱和里面的干尸的真实性。

“对了,刚才那些人…他们就…直接消失了?”

兔子猛然想起自己手上还没有武器,便慌张地张望了下四周,却依旧一无所获。

“是的,那些人什么都没留下。”遥花抬头看了看车顶上的加特林,“如果你是想找武器的话,车顶上的那把加特林其实是可以拆卸下来的,弹药有一千两百发,你可以试试看。”

“噢!”兔子听到有武器可以用,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那可真是不错!我这就去看下!”

‘不管怎么说,这家伙,现在也算是复仇成功了,眼下只要我不刺激她,大概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遥花倚靠在装甲车车身上,思考着眼下的处境。她听着兔子在车顶上拆卸加特林的声音,只感觉心中莫名的焦躁与不安。她感到自己潜意识中似乎忘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出哪怕一丁点线索。

“遥花!这加特林确实不错!”兔子将那把加特林的弹链斜挎在身上,双手抬起枪管确认了下自己能够做出向前方扫射的姿势后,又将它安放回了原处,“武器的问题解决了,那车谁来开?”

“我来吧,顺便说下这车自动挡和手动挡都有,方便得很。”

遥花看了看布满建筑,载具和其它各种碎片的道路,无奈地叹气道:

“但就这见了鬼的路况,自动挡根本就用不上,只能开二档慢慢蹭过去了。”

“那驾驶就拜托了,”兔子向遥花行了个双指礼,“我正好再熟悉熟悉我的新玩具。”

由于被公路几乎被瓦砾完全覆盖,遥花不敢开的太快,只好按照在公路行驶的最低速度二档在建筑物残骸的缝隙中艰难前行。

“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遥花在事先调好的频道和兔子对话,对方此时正在车顶上操控加特林警戒四周:

“多少好点了,我刚才重新想了一下,那个救生舱里面的,应该……大概……确实不是我的母亲。”兔子遥望着远方一成不变的猩红色的天空,浅浅地叹息着,“在我穿上这身外甲服之前她就已经死了。”

“既然心情好点了,那我想先和你商量下之后的路线。过桥不远,有一个‘娜科雅市立慕达高中’的地方,这个高中路对面有一个加油站。我打算接下来去加油站那里弄些汽油,顺便再看看那个高中的情况,运气好的话我们可以把它当作一个临时安全区。”

“就是说如果我们被拦住的话,可以试着回到高中那里再绕路的意思吗……确实,虽说我不清楚这个星球上的学校是什么样子的,但是看那些城市的废墟,感觉应该和我们那里的也差不多吧。”

兔子看着那些印着自己完全不能理解的圆形符号的招牌在眼前飞逝,猛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我现在问可能有点晚了,但是你的地图能翻译这些符号?”

“啊这…好像不是翻译,”遥花面露难色,“我能看懂的这些文字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什么人事先给录进去的。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应该也能从我这边的翻译结果多少破译出一部分来。”

“就算是要破译,也得在一个安稳的地方才行啊。”

“对了,还有一件事,车里还有个电台,我看看能不能接收到信号…还真有?!”

“频段是多少?”

“88.95”

“好,让我也听听。”

遥花打开了车里的电台,惊喜地发现它还能正常工作。里面甚至还传来了清晰的音乐声。

‘既然还有在线的电台,那就意味着还有至少一个幸存者在这城市里。之后兴许可以试着去找一找。’她心想着,默默将电台的声音调高。

“…这里是‘自由前线’,FM88.95,接下来是今日的战区播报…”

电台中传出了一个浑厚的男声,比起新闻更像是音乐台的主播的感觉,同时还有一首节奏飞快的摇滚乐作为背景音乐响起。

但是所谓的战区播报并未开始,主播沉默了片刻后十万火急的公布了一条通知:

“这里临时插入一条紧急播报,行动代号遥花,中坪遥花小姐,请您立刻前往娜科雅市立慕达高中,您的朋友见坂静安,见坂小姐在那里等你。”

通知结束后,电台就只剩下了杂音,好像这个电台就只是为了通告遥花这条重要信息而设立的,任务完成之后它就自然而然地停止存在了。

“中坪遥花,那是你原本的名字吗?”兔子的声音从频道里传来。

“……”

听到广播的一瞬间,遥花的第一感觉是惊异,并下意识地停下了装甲车。可是她来不及回答兔子的疑问,就再次体会到了和当初回想到莎莉时几乎一致的惊恐之中。她回想到自己为了和家人去机场迎接难得回国一次的哥哥而匆匆离校时,一股来历不明的不安顿时攥住了她的心脏,迫使她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自己刚刚已经告别的那位留着金色长发的少女,那是她在学校的挚友见坂静安。

而在恐惧的尽头,遥花一步迈进了无限的回忆的细节之中,她回想起了自己的一切:在秋津出生,和父母还有笨蛋老哥侑人的生活。虽然平时总是会嫌弃笨蛋老哥的各种生活细节和行为表现,但是就在不久之前,在他坐飞机离开秋津到大洋的另一端工作的那个晚上,她一反常态地主动央求哥哥结束了与父母的对话之后又单独和自己聊了至少两三个小时直至半夜,将他在海外租住的居所的细节和附近的街道细节一一过目。而当这次漫长的对话终于结束之后,她意识到哥哥再也不能像以往一样在家中陪伴自己,于是一股孤独感和失落感就油然而生,结果使得她躲在被窝里低声抽泣了一整晚。

这也是她发誓不会向包括父母在内的任何人透露的秘密,虽然她没有办法保证自己肿胀的眼圈不会出卖自己。

关于家庭的回忆结束后,学校的回忆就立刻翻涌起来。她想起自己现在正在宵浦学园高中上高二,自从初中开始就参加了生存游戏部。虽然她绝对不会在他人面前承认,但这确实是受到她的哥哥的影响。再后来为了攒钱购买一款想要带去训练的玩具冲锋枪,她开始去学校附近的一家live house打工当服务员,干些卖票,卖饮品和清扫的杂活。而就在一个平常的傍晚,她遇到了与她同班的见坂——在班里,乃至整个学校里她都是公认的“特殊人物”。虽然她就是见坂电器电子工业的总裁的女儿,但是她并不像一般的公子哥大小姐那样周边时常总是围着一群人嘘寒问暖,而是永远形影单只地在教室里或者其它任何地方翻看着连标题都没人能看懂的阿拉伯语书籍,也从来不会参加任何小组或集体活动。但因为她的身份,以及优异的成绩,即便有一些新转来的老师希望改善她的状况,最终也都因为无从入手而放弃了。

班级里一直都有传言说这是因为见坂曾经被好友背叛过,因此决心不再相信任何外人。还有传言认为是见坂在学校里的“敌人”终于令她彻底对所有人失望,于是主动选择将自己与他人隔绝开来。即便事出偶然,但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遥花还是决定趁自己休息的时候试着与见坂交流。这场试探性的交流选用的主题也因地制宜,自然是当天晚上出演的乐队和这个live house相关话题。出乎她意料的是,平日里沉默寡言,永远在教室后排翻阅着她连字母都分辨不出来的阿拉伯语书籍的见坂大小姐对于音乐的话题兴致莫名高涨——于是遥花就被科普了从乐队组建到现代流行音乐风格的一切知识。

在遥花看来见坂的知识储量简直如同一座图书馆一样漫无边际。她对自己任何在音乐上的问题几乎都能不假思索地做出回答,就像是课堂上的教师那样平和且充满自信。自从这次愉快的交谈之后,两人就成为了挚友。在10月份遥花过生日时,见坂又直接买了一整套遥花最想要的电动KRISS VECTOR冲锋枪和其它诸如光学瞄准镜等等配套设备(遥花认为这套礼物总价也许都不止一百万新秋津元),在当天晚上和她的管家一起驱车来到遥花家门口亲手送了过去,只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遥花的邀请参加生日聚会。这个举动着实让遥花感动不小,从此以后她便决心以自己的方式来回报这位慷慨的大小姐,而她想到的方法也很直接——或者说就是见坂的行事风格。送给对方她最缺少的东西,而这个东西对于见坂而言则意味着真正的朋友和真心的陪伴。

尽管顶着来自周遭相当的压力和误解,遥花还是坚持维护了两人的友谊。她甚至认为借助见坂自己反而看清了一些人言行不一,摇摆不定的态度和举止,也正是因此她更加珍视自己这位挚友。比起其他许多泛泛之交,她觉得只有面对见坂才能商谈自己最看重的话题,因为对方即拥有相应的能力也有认真的态度——比如自己在音乐上的梦想。

直到这时遥花才彻底回想起来自己原本是在学校里准备做什么:在这一切的灾难发生之前,她正在想方设法帮助见坂建立一个新乐队,并试图以此帮助自己的挚友走出被上一个乐队背叛,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拉拢入队,又因为原先退队的吉他手决定复归而被请退的阴霾。

然而周遭的现实还是迫使遥花的注意力放到了对现状的判断上。她摇了摇头,在脑中重新整理了思路:既然见坂能成功发出广播信息,那就有可能意味着她现在不仅没有被困在废墟里,反而还幸运地找到了一个还能正常工作的电台或者广播站。而自己眼下只需要按照广播的要求把车开到学校就好。

“遥花,你在听吗?所以接下来我们就去广播里说的学校找人?”

兔子见遥花一直没有反应,就从车顶加特林的踏板上伸出一条腿踢了踢遥花的肩膀。

“对,而且这很重要。”

看到遥花终于做出回答,并没有像是自己预想的那样失去了神智,兔子也松了一口气:

“我倒是不反对就是了,反正原本要去的加油站离学校也不远。”

遥花犹豫了一下,随即重新发动装甲车:

“兔子,我似乎想起来我是谁了。但我怀疑我说了你可能会不信。”

“总之你先说嘛,边说边赶路不是正好?”在装甲车重新发动的瞬间,兔子立刻爬上踏板重新进入战斗姿态。

“我应该就是……一个女高中生。”

遥花说完后,就开始等着兔子用惊讶的语气用各种提问轰炸自己,但是这个场景却始终没有发生。

“哦。”兔子的语气中没有任何一丝波澜,这就是遥花获得的所有回应。

“哦?!你不觉得一个女高中生就会开车,还有一整套外甲服装备很奇怪吗?虽说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在哪里弄来的,也许都是生存游戏部的?但也不太可能,我记得当时最多也就穿过迷彩服和护具……”

“生存游戏部?你是说你们那边那种……过家家似的演习?”

“哈?!过家家?”遥花听到兔子的评论后顿感愤怒,“我参加的部活可不是过家家,那可是能正经参加全国比赛的,去年刚刚拿过冠军。为此我们每天都得早起训练……”

“我说过在我出生的国家,每个人自从6岁起就得学会拿枪,很多人连字都不会写,但也知道怎么正确使用武器。至于那些童兵更是半天学都没上过,他们几乎是刚会走路就上了战场。”

兔子完全没有理会遥花的愤怒,只是坚定地陈述着她过去所看见的事实。

“好吧,抱歉,是我忘了。”在事实面前遥花自知理亏,只得让步,“毕竟我不熟悉你的国家和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我现在很想说,虽然我也不知道你的国家是什么样子的,但那里肯定很太平。”兔子说着停顿了一下,“太平得都让我有点羡慕了。”

意识到失言的遥花不再发言,而兔子也没有继续关于“什么是太平”的话题的意愿。就这样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大概十几分钟后,兔子还是无法忍受车内的气氛,率先打破两人间的僵局:

“既然都已经想起来了,那你方不方便稍微讲讲你的过去,还有刚才广播里要你去见的这个人?”

“只要你能保证不伤害她就行。”遥花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回答道,“话先说在前面,如果你让她受了伤,我肯定会找你算账的。”

“我又不是见人就咬的疯狗。”兔子立刻表示抗议,但为了能够听到遥花的回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恼怒没有多言。

“其实我想起来的东西也不算太多,几句话就能说完。我出生在秋津,和父母还有哥哥住在一起。哥哥去年开始在海外工作,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几乎没时间回家。我在学校里参加的就是生存游戏部,做在你看来不过是过家家的战术演练。”

“那么广播里要求你要去见的人呢?她叫见坂……静安来着?”

“而静安大小姐——这是我对她的习惯称呼,她是我在学校里朋友之一。结识的契机是我为了买部活的装备在live house打工的时候和她偶遇,之后我和她进行了一次十分愉快而且有趣的对话,从当红的乐队和歌手一直谈到乐理和编曲。性格上她是那种典型的内向而且孤僻的人,因此。至于‘地震’之前,我应该是要和父母去机场接我哥哥回国度假探亲,所以我特地在离校之前提前去跟她打了声招呼,一般来说我都是和她一起离校的。”

“既然她当时还在教室里,那现在她岂不是——”

“没错,她估计是被埋在废墟里了。”遥花的声音因为不安颤抖了起来,“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发出的广播,但我们还真得尽快赶过去。如果她真的出意外了的话——”

遥花这时终于彻底消化完繁杂且不连续的背景信息,在对话的同时将思维的焦点重新放置在对现状的推理上。这时她才意识到这条广播背后会导向更加糟糕的结果的可能性:见坂很可能并不像自己最开始想象的那样,靠自己逃离了已经坍塌的教学楼,然后又幸运地找到了广播站。反而,见坂很可能只是拼尽全力用手机向任意一个号码发送了这条讯息,因此广播中的人声并不是见坂本人,只是为她传话的播音员的。

“我想我会憎恨我自己,直到死亡为止。”


云城的演讲结束之后,德朗什感到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被加速过一样。他在恍惚之中和拉多尔告别,后者在更早之前的会议上被临时借调去负责云城游伊和与她通行的代表团在塞莱斯特期间的安全。然后他也起身想要到会场外面透透气,尽可能去享受即将到来的太空战争之前的最后的宁静。一瞬间他回想起了自己所学习过的各种重要的战争爆发前夕,那种笼罩在剧烈的不安中的氛围。所有人面对将要降临的巨大灾难,都迫不及待地想要付诸行动。但无论是逃跑还是战斗,历史已经证明了被动等待是最愚蠢的,进行抉择才是求生的必然。

“范迪门先生,德朗什先生。”

侍者的声音打断了德朗什的思考,一眼看过去这名侍者似乎有些眼熟,以至于德朗什怀疑是因为疲劳导致自己产生了错觉。

“VIP希望接下来和二位就完美复型模拟的进展,以及其它相关话题进行咨询。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请随同我到另外的会议室等候。”

“那我们走吧。”

回答有关完美复型模拟进展的咨询本就是他们前来塞莱斯特行程的一部分。因此两人也并没有怀疑,在侍者的引导下进入了另一间小型的仅能容纳十人的会议室,这将是一场小型的关门会议。

“我去通报VIP,在此之前还请两位等候。”侍者看着两人落座后,立刻转身关上了门。

看着侍者转身离去的背影,德朗什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感到不对劲的原因:这名侍者很可能就是自己在专机上遇见的人,为了避免被认出,她可能进行了轻微的变装。

但此时他已经错过了拦住侍者的时机。于是他只好尽可能在脑中把这名侍者的形象固定下来,等待下个见面的机会再尝试对峙。他不清楚对方对自己究竟有什么要求,也不清楚对方的上级是谁。眼下他只能寄希望于这名侍者确实是隶属联合国的事务官,只是正巧同时出现在了自己的专机和会场里。

等待着VIP前来问询完美复型模拟的进展的这段时间里,德朗什注意到小会议室里的屏幕正在滚动播出着各大电台对云城的演讲的报道,还夹杂着社会各界的评价:

和在现场的代表的反应一样,面对如此剧烈的心理冲击,人类社会分化出了几种不同的态度:一些人,尤其是宗教界的人士直接将云城游伊视为“弥赛亚”,认为她就是上帝派来拯救人类的侍者——虽说去掉宗教的视角也确实如此。而与之相反的极端人士则认为地球应当拒绝蓝地的合作请求,并想方设法摧毁虫洞,以求维持宇宙森林的广阔,让地球被永远隔绝在安全的孤岛上。除此之外大部分人都对地球和蓝地的合作持看好的态度,毕竟蓝地人为地球提供的宇宙和宇航知识是实打实的好处,也是地球人在过去近一个世纪都未取得重大进展的方向。如果能够借助这个推力,不说让地球人能够实现广泛星际航行,单是能够在太阳系内自由穿梭,开采各个恒星上的资源就已经十分诱人了。这也是联合国政府官方在它的官方新闻中所展现出来的态度。

“你接下来怎么安排行程?会议开完就回巴黎吗?”范迪门侧过身靠近了德朗什。

“差不多吧,接下来的会议已经没什么必要去听了,我们只要等那些国家代表们和蓝地人最后达成协议就好。”德朗什望向范迪门,“而且我在想趁这个机会可以去问候一些熟人,那你呢?”

“和你一样大差不差。联合国的大会我也不用继续参加了,不过我还得接受不少采访和企业合作的会谈。有时候我真希望你也能来给我当发言人。”

范迪门有些开玩笑似地说到,和德朗什合作到现在,他十分清楚德朗什十分反感被镜头拍摄的场面。

“我只会给‘战神杯’做公开的主持,其余情况是绝对不会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的。”

德朗什突然回想起之前自己在会场里看到奥纳希普罗斯的场景:

“不过,这次还需要和万象科技讨论新的合作协议吗?刚才在会场里我看见了奥纳希普罗斯,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去沟通一下。”

“没事的。建立模拟系统已经拜托万象科技做很多了,接下来我在考虑是否要进行另外的一些尝试,比如说更快捷的方便介入模拟内部的接入设备……”

正当范迪门谈论着他的构思时,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下午好,先生们。实在抱歉打扰了两位的休息时间。但我确实有一些只能在私下里才能问的问题,而且也只有两位才能回答了。”

看到侍者所说的VIP竟然就是云城本人,而且似乎是独自前来,两人顿时面面相觑,一时间忘了起身问候这名尊贵的访客。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云城游伊,蓝地文明派驻地球的总代表。幸会。”

云城走到两人面前伸出了右手,像是一般的地球人一样展示着她友好且平静的态度。两人并不清楚蓝地是如何问候他人的,但显然云城已经学习了地球的礼仪。

在巨大的惊愕之中,范迪门首先反应过来,立刻起身上前握住了云城的手。

“我是扬 · 范迪门,完美复型的策划人。幸会。这位是伊森 · 德朗什,完美复型的系统设计师和合作伙伴。”

“我是伊森 · 德朗什,负责搭建完美复型的模拟系统和硬件设施,幸会。”

德朗什也随着立刻起身迎了上去。借着这个近距离观察云城的机会,而且对方还没有带着那顶标志性的大宽檐帽子,德朗什发现这名留着红褐色短发的身材高挑的外星女性确实在外观上和人类差别不大。对方柔和的外貌在他看来就是东亚人种的特征,和最开始完美复型接待的花使星观相同。甚至她们有可能和地球的人类共享着相同的基因。相比会场的屏幕,云城本人真实站在眼前的那一瞬间,他就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模特气质,举手投足和语气神色都极尽优雅。

“请问没有其他人来问询吗?”范迪门望着被关上的房门问到。

“没有,这次是我特意向联合国官方争取到的一次私人的问询会”,云城说罢竟然向两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范迪门先生,德朗什先生。我代表蓝地文明由衷感谢你们为我们的付出。”

“您过奖了,过奖了。”范迪门立刻回应到。

“我们才是应该感谢蓝地人愿意参与到完美复型中来。”德朗什又加以了补充。

“我想问的是,花使小姐她……在模拟里还好吗?”

在云城提出这个问题时,两人都看到她的眉头明显皱了下来。

“请您放心,云城女士。”德朗什尽可能展示着自己专业性的态度,“完美复型有一套完善的生命体征监视机制,如果真的发生了任何意外,我们都能够结束模拟让她回到现实。不过只要没有这种意外发生,模拟就会继续,直到她确实完成了治疗,获得了应有的成效之后才会离开。”

“那就好,其实我并不清楚完美复型模拟的细节。起初谈判的时候,应该是只有我的上级,还有你们的上级在交涉的。所以我可能还要再问许多基础的问题,请您见谅。”

“没有没有,回答这些问题本来就是我们的义务。您先请坐。”

范迪门热情地请云城入座,对方谢过好意之后坐到两人对面。他们都很默契地把大会议桌最两端的位置空了出来。

“你们绝对想象不到,那孩子在最开始的时候其实是蓝地最知名的偶像。”云城的神色又凝重了几分,“在和泛系文明的全面战争爆发之前。”

范迪门和德朗什不约而同地注视了一下对方,随后由范迪门发出提问:

“偶像?!您说的偶像是我们理解的那种吗?”

德朗什想起在接待花使星观进入完美复型参加模拟时看到的她那甜美可爱的外表,觉得她确实拥有成为偶像的资质。只是她时常显露出的寡寡欲欢的神情和歇斯底里的态度降低了这种评价。

“没错,就是你所想的那种在舞台上进行歌唱和舞蹈表演的‘偶像’。如果详细比较的话,其实蓝地文明和地球文明是有着许许多多的共性的。”

云城说着又打开了一段投影,两人看到投影中映出的是一个漂浮在空中的巨大圆形舞台,花使星观和另一名留着蓝色单马尾的少女正在舞台上表演。

“顺便一提,这是花使星观在蓝地首都娜科雅表演时的录像。她长期以来一直和另一位蓝地偶像铃临琪宴组成双人偶像团体‘ZaNiae’进行活动,是整个蓝地公认的最富声名的偶像。就像现在在地球上最流行的‘军装魔法少女’偶像团体一样。”

范迪门和德朗什听到此话再次面面相觑,而云城却有些妩媚地笑着说到:

“其实我来进行演讲之前,就已经在地球的近地轨道上恶补了地球相关的文化知识了。虽说不至于精通,但最流行的那些还是有些了解的。”

云城从投影中调出了一个新的屏幕,上面映射着ZaNiae组合的定妆照。德朗什看到花使星观完全呈现出另一种状态:阳光开朗,活泼自信,是典型的少女偶像应有的样子。

“自从ZaNiae组合出道开始公开表演以来,我就是她们的推了。只要有机会去现场我就会去。但很不巧的是,担任大使之前我其实从事的是绘制星图的工作,经常需要独自在太空里航行很长时间。这些既孤独又漫长的时间里,都是她们的演唱会陪伴我度过的。希望上述这种狂热粉丝的发言不会让你们见笑。”

“当然不会,其实我自己也多少参与过这种偶像团体的策划活动。”德朗什想起自己还在万象科技任职期间,为了给万象科技开拓新的商路和日本Cybermania传媒合作的经历。现今大受欢迎的女子偶像团体‘军装魔法少女’就有这两者参与策划的功劳。

“至于说为什么万众瞩目的偶像会放弃她的事业,转而加入航宇部。则和我在演讲中没有提到的一部分内容有关。”

云城更换了投影的内容,重新播放起先前在演讲上出现的娜科雅遭遇攻击时的录像:

“在演讲里我已经向两位展示过了‘六相浮游’对蓝地首都娜科雅的攻击,就像是我播放的投影显示得那样,‘六相浮游’导致的三维空间震波造成了相当恐怖的破坏:娜科雅城区的百分之二十五被摧毁,核查出的人口损失就达到了近百万人。而就在娜科雅遭受攻击的当天,ZaNiae正在该地举办演唱会,空间震波导致了现场至少一万人的伤亡。”

“请您节哀,我们对此深表遗憾。”

“我还算比较幸运,没有亲人住在娜科雅,也就没有受到波及。不过ZaNiae作为最富盛名的偶像团体,这场演出被同步转播到整个星球,甚至直到属于它的所有飞行器上。当然这也包括我当时的座驾。于是我在深空里就看到了她们所在的舞台被空间震波吞噬。”

“发动了这次攻击的就是您所说的泛系文明?”

“没错。而且当时攻击的来源很快就被查清并公开了。当然攻击发生之后,整个网络上也都爆炸了,其中的热点话题之一就是ZaNiae的情况。攻击之后两人都被宣布失踪,然后又过了很长时间花使才重新出现在媒体面前,而同时播报出来的,还有铃临的死讯。而且,铃临是在攻击中当场身亡的,后来我们只找到了她的一部分残骸,也是被空间扭曲折叠过了。是靠着基因判定才证实了身份。”

“这……”范迪门和德朗什完全能够理解此时云城会是怎样的心情,但却没能找出一句合适的话作为宽慰。

“虽然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官方声明宣称‘ZaNiae’组合的解散,但铃临过世以后,花使就再也没有重新出现在舞台上。而后来,我却在航宇部遇见了她。在那里她似乎褪去了作为偶像所有光鲜靓丽的一面,只剩下一个被压抑的躯壳。但是却十分坚定地要求加入航宇部执行任务。”

“也就是说,花使因为这次攻击,希望参与到对泛系文明的作战中?”

德朗什立刻意识到这些事情的关联性,下意识地给出了自己的结论。但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于是立刻打住了发言。

“你说得正是”云城看起来并没有感到不快,反倒显得犹豫了起来,“所以,事实上我是不希望花使继续留在航宇部和大使团的,这会带给她难以预测的危险,和泛系文明的战斗也本不应该是她承担的责任。每次我看到她在我面前,都会感到心痛和自责,甚至还有愤怒。为什么军方没能保护好她?!为什么要让她来参加本不需要她参与的作战?!”

云城握紧了双拳,几乎就要砸到桌面上。但她还是以强硬的理性克制了下来:

“我希望她能够回到舞台,即便这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无论怎么说,航宇部的环境都太压抑了,不适合她那样追求自由表达的大偶像。”

沉默了片刻,云城又用蓝地语小声说了一句:

“也许这要等到我们和泛系文明的战争结束之后。”

由于云城的声音很小,又被压得很低,这句话也就没有被商博良系统识别并翻译出来。因此两人并没有听懂这句话,只是以为自己可能听错了。

“这么说来,我也想起来了花使小姐最开始要求参加完美复型的原因了。她要求在完美复型里和自己的挚友完成道别。”范迪门补充道。

“当我们第一次获知‘完美复型’的参与机会的同时,花使就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她想要进入完美复型,不计一切代价也要重新找到铃临,好好做一次道别。她的所有同事们都在我面前替她求情,面对这样的场景……”

云城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我怎么可能有理由拒绝呢。一直以来,她都深深陷在自己没有机会和铃临道别的遗憾里。哪怕她已经彻底接受了铃临已经去世的事实。”

“云城小姐,作为完美复型的负责人,请您放心。”范迪门见状立刻做出了恰当的回答,“花使小姐毫无疑问可以在完美复型里重新见到铃临小姐,了结她自己的遗憾。我也相信完美复型的治疗会令她的心理状态获得彻底的改善。这也是完美复型存在的目的。”

说完后,范迪门给德朗什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也说些什么表态:

“而且,由于本次模拟同时也有地球人参与。因此我认为以花使小姐开朗乐观的性格,一定还能和这位地球人成为朋友的。顺便一提,这位地球人在我们看来,也是足以称得上是‘神童’的。她也是一位年轻的女性,和花使小姐同样对音乐有着很深的造诣。”德朗什不假思索地回答到。

“那还真是令人愉悦的巧合”云城的语气也恢复了平静,“也许她们还会在一起组建一个新的乐队?”

听闻此话,德朗什和范迪门差点惊讶地叫出来,因为模拟的内容对外理论上应当还是机密。但他们还是尽最大可能保持了镇静,这次还是由德朗什回答:

“不瞒您说,组建乐队其实是这位地球女性在完美复型模拟内的任务。如果两人在模拟内相遇且相处愉快的话,这个可能性其实是很大的。”

“那如果花使在模拟期间内,在模拟出来的虚拟的世界里有新的作曲的话,能被记录下来吗?”

“这个就要涉及到系统的信息保密安全条例了。如果花使本人同意的话,我们可以直接把她在完美复型里的作曲的记忆以各种形式的文件导出。”

“另外,我也还听说花使在参加模拟期间是生活在‘娜科雅’的……那这个城市是如何建立起来的呢?”

“其实是这样的,完美复型模拟会根据使用者的回忆为他构建他日常生活的场景。因此模拟机会通过她自己的记忆生成娜科雅的高塔景观。但景观终究只是景观,我们不可能只通过模拟就了解到娜科雅是如何建造的,还有其内部的机密。它只是一个符合基础物理定律的场景模型,但也足够真实了。”

德朗什自信地做出了解释,但他同样也隐瞒了一点:由于世界融合,现在‘娜科雅’的景观已经不完全是它自身了,而是一个融合日本的横滨,还有虚空星球的奇美拉。

“原来……如此。”云城似懂非懂地做出了回复,她现在的神情就像是德朗什面对她自己充斥着地球人难以理解的天文学和物理学知识的演讲一样。

云城稍稍张开嘴唇,显然是还想继续提问。但是她设定的闹钟通过投影提醒她要去下一场会议赴约了。

“时间到了。”云城起身再次向两人鞠了一躬,“我得去参加接下来的活动了,十分感谢两位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接待我。”

“我们也是一样,有幸和您进行这样一次密切的交流。”两人也鞠躬回礼,然后相互握手致意。

“花使星观还要在劳烦两位,还有完美复型照顾了。希望她再回来的时候,状态能够获得改善。”

云城说罢就在侍从的引导下离开了会议室。目送着云城离开,德朗什又一次想到了演讲里出现的六相浮游武器,还有遍布整个宇宙的虫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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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komas
管理员
2024年7月2日 下午6:11

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