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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延光四年,公元1697年夏6月18日(农历)的午后,一只庞大的车队正行进在山谷的栈道间。
因为栈道狭窄,所以一切仪仗全部从简,只有前方开路的一千骑兵,全部下马步行,后面还有丞相盐德光率领的五千御前军殿后,以防清军追过来。
皇帝坐在舆銮里,不住地叹着气。
终究是兵败如山倒。
要说东宁岛为何惨遭兵祸,这可说来话长了。
自隆武帝朱聿键驾临北都昌阳府(当时还只是平安国的中都),五花八门的反清组织一波一波的涌向这里。然而,自命“海东中华”的后海东国怎么会在意这些,因此一而再,再而三的驱逐清朝来质问的使节,终于触怒了当时的康熙皇帝,他即下旨在大沽、登莱、松江等处造船百余艘,命令当时已垂暮的施琅在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领军东征。(虽然他刚上岸后四个月就病逝了)
由于军备废弛,民心不定,横贯东宁岛的瀛洲山脉以南,尽归清军。于是,他只能连夜翻山越岭,带着自己的亲信们,回到他祖辈的旧土再做图谋,投奔北陆侯、北都留守、天下兵马大元帅总督军事冯国安,当时岭北最强的军阀。
内侍递给皇帝地图,“翻过前面的保安山,后面就是中保驿(现德化州中保县城郭坊)了。皇上,时候不早了,驻跸一晚如何?”皇帝点点头,算是首肯了。
(此时,距离皇帝大概百里外的宽阳城(现上阳州州治宽阳县)中,冯国安和一干武将正在商议。
副将安承麟——后来的丞相——跪言道:“将军!成败在此一举了!我们绝不能被皇帝拉着陪葬啊!”
冯国安捋了捋胡须,“对。中保驿那边,大概已经准备好了吧。皇上和丞相是死脑筋,就算是死也不愿意和鞑虏议和,必须做掉他们。只要能和鞑虏议和,保住岭北岭东上下两千里土地,也就知足了。唐土(岭东受日本文化影响很深)俗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前锋的一千人远远地望见了驿站的屋顶,尉官跑过来报告:“安全。“可回到骑兵中,这尉官却命令他们上马快步离开,撤到南侧的树林中休息。丞相的五千殿后军队,也被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没过多久,刹那间从北侧的竹林里就射出几只利箭,当场放倒了负责保护皇帝的几位兵士。随后,几百蒙面武士像从地底钻出来一般凭空出现,解决掉典仪兵后,护卫后面车驾的卫兵也赶来就驾,可并没有挽救局面。在杀掉大部分随行人员之后,大家围住了皇帝所乘的车马。
皇帝不断地对帷幕外的人影喊:“救驾!”,可他始终没意识到这群人的身份。为首者将尖刀隔着帷幕刺进了皇帝的胸膛。
在保安山的山顶上,同样打扮的一群人听到东面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之后,就向西面的山坡推下了事先准备好的两块巨石,正好砸中了丞相的车马,当场一命呜呼。随后山上箭如雨下,五千军士一时弄不清情况,推搡逃命落入谷底的人数不胜数,最后活着跑到驿站的只有一百多人。
一场袭击就这么干净利落的结束了,这群人只留了太子和不多的几个重臣的活口,剥光衣服,只留底裤,剩余的尽数杀害,然后又在一瞬间内钻入了竹林里面。太子经受这一番打击,本就体弱多病的他根本承受不住,几乎晕厥过去,还是这几位大臣将他抬到了中保驿的舍内。
“上自海东建新门出,东奔中谷道……至中保驿前,匪寇数百突入,尽杀百官并诸兵士,唯太子及卫将军、中书令等重臣得免。寇首即以刃弑上,上崩,时年五十五。“——《平安并后海东书·末帝本纪》
二
太子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他随即被身边的两个牙将扶到了馆舍的正座上。可是太子的眼神还在迷离着,头歪向了一侧,似乎仍然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冯国安及岭北诸将、北都留守官员一齐拜倒,冯国安起身拱手:“皇上已然殡天,覆水难收,太子应节哀,继承大统,光大行皇帝遗德,驱逐虏寇,以安人心。”
但是太子并没有接受。他轻轻摇了摇头。冯国安等了一刻钟,太子还是没有回音。这时,博学的昌阳辅都长史申泌才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太子不会直接答应的。按古例,应该”三揖三让“。再等一等吧。”
于是冯国安跪下叩首,申泌才随即用眼神暗示百官随将军一同叩首,冯国安抬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今岭西以丧,岭北各郡人心浮动,请太子早继大统,以安人心!”
太子还是摇头,嘴哆嗦着,缓缓道:“卿大才,重任在身,军民拥戴,宜为皇帝。”
虽说冯国安早有此意,可是听了申长史那一番话,要是自己答应了,岂不是日后要记自己一笔反贼?因此又低下头去,“臣世代皆忠臣,臣万死不敢僭越,还请太子登基!”
“请太子早继大统——”群臣呼道。
让所有人面面相觑的是,太子还是摇头,站起来转身慢悠悠地走了。
冯国安爬起来,抖抖土,“这次局势略有特殊,太子可能只是惊吓过度。”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依余之见,我们还是先封锁先皇驾崩的消息,等太子什么时候恢复了,请他登基,到时候再公布吧。”
“不妥。”代丞相陈昌安在角落里叫了一声。“比起在昌阳的宫廷里暴病而亡,百姓们还是更愿意相信当下这个消息罢。为了避免百姓起疑心,我们应该公开。”他站了出来,“到时候就说太子已经登基,但是身受重伤,由我们几个做摄政大臣,如何?”
“善。如此办最好。事不宜迟,明天就回昌阳!”
冯国安随即领百官护送太子到了昌阳府。
6月28日,冯国安又率百官至太子邸。
冯国安言:“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陛下早继大统,不然,国将不国矣。”再度请太子继位。太子只是摇了摇头,再拒。
无奈之下,只能由他出面,宣布自任“权行紫宸事”(暗指代皇帝位),进入宫中理事。
诸臣均无异议,只是北部其他各军阀开始渐渐有了不满。
月底,又宣布废除该职,给自己加了九锡,假节钺,暂封“靖安王”。
于是历史上最滑稽的一幕出现了,冯国安先是以“代行皇帝”的名义在大殿内降诏,随即又从台阶上下来,北面受诏,拿过来自己给自己留下的冠冕。
这可能是历史上最夸张的形式主义,说他是历史上做的最绝的权臣,也不过分。
随即冯国安就以这一身份与清军议和,最终当上了东宁国王。
辩
这就是所谓“东宁国三大疑案“之首的”匪寇劫舆及太子弃位“案,疑点重重。对于前半部分,即皇帝如何遇害的问题,史学界有两种声音。
一方面是来自东宁国皇家的解释。直到现在(2021),所有皇家的官方资料、历史文献记载都完全否认是太祖皇帝冯国安下令手下杀掉的末帝,认为是贼寇下手杀掉了末帝。按《太祖实录》记载,冯国安即位后的第一件事也确实就是“肃清匪患”,按理说如此凶恶的贼人理应在肃清过程中被发现,然而此后再也不见寻到真凶的记载。对于这一情况,史学家(御用)解释为没有发现这伙贼寇,可能已经越境到当时的岭西去了,显然这一说法是不太能站得住脚的,但是因为有大量史料支撑,这一观点被主流所采纳。
二是来自第三共和国时期(1957-1961)文史部下的“伪史考究室”的调查研究结果。他们认为这次事件就是冯国安精心策划的一场谋杀末帝的行为,疑点有三个:①为何当晚已经收到报告称皇帝抵达山北,却仍然停留在百里之外的宽阳城,而直到深夜才去?②既然是匪寇,应该以劫财为主,为何后面的几车珍宝分毫未动?③如果说匪寇不认识皇帝的车驾,随意杀害,为何要单单留下太子?同时,在史料中也发现了突破口:负责保护皇帝的骑兵尉官运明升在此之后便升任中保卫指挥使,此不应为巧合。
然而,这一说法终因支持证据不足而无法成为定论。所有研究资料也在第二帝国时期(1975-约2000)期间被完全销毁。仁宗皇帝(1943-2018)冯正则称其为“左翼的报复”(以此为观点在东宁撰书可定“不敬皇祖罪”,最高为50年徒刑。)
对于后半部分,即太子为何表现怪异,则主要有三种看法:
①:因为太子只是在进行正常的“三揖三让”仪式,没想到被冯国安强行接受的缘故。
这与史料记载不符,但也并非不可能;
②:太子看清了自己作为傀儡的事实,故意不给冯以登基为帝的正统性。
从后海东国史料来看,太子生下来便体弱多病,同时暗示其较为愚钝,应该不会出这样的计谋,真实性不高;
(以上两条同样来自“伪史考究室”的研究成果)
③:太子被前一日的袭击吓出了精神疾病……
说起来,这个是皇室认可的说法,虽然让人感觉有些可笑,不过从他后来十余年恍惚的延恩侯生涯中来看,这件事给他的后半生都留下了阴影,使其在恐慌中死去。
因此下此论断,也被主流史学家所接受。
至于后两条悬案,分别发生在1907年(昭宗之死)和1973年(总统冯泰烨刺杀案),待我们讲到近代和现代的时候分别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