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复型#2.1

自从下定决心允许外星人进入完美复型后,德朗什便刻意地抛弃了一切犹豫,像以往接待一般的VIP一样和范迪门按照既定的流程进行了一切的准备。这些繁杂的准备大致可以分成三步:首先心理医生团队最后一次测定了这一次将要进入模拟的四人的人格类型,以及她们的心理问题和其程度深浅。接下来则是让她们首先通过脑机接口连接初级模拟机——它是专门通过分析人脑内的记忆计算预设剧本,同时也用作脑机连接稳定性测试的超级计算机,在整个治疗流程中也只会在最开始的时候使用一次。最后在正式进入模拟之前,这些人会在专门的医生团队的帮助下测定正常状态下的身体各项指标,以便在进入完美复型后用作监视的对照,尤其是作为当测定指标偏离安全范围过多且持续了足够长的时间后,就将该VIP自动弹出的安全连锁的阈值。

而在进入完美复型的一周前,这些VIP也需要在完全断绝线下和线上社交的状态下自己熟读被分配给她们的“剧本”。这些剧本里包含了她们各自在完美复型中的初始身份,过去经历的概要和最初的几个任务目标,相当于一整套为VIP分别定制的开始在完美复型的模拟内的新生活的指南。最后在真正将使用者们连入完美复型中为他们各自生成的模拟世界之前,还需要进行一项最为关键的流程——记忆抑制。这也是构成完美复型的整个系统中,技术含量最高的环节。二十年之前,神经科学的进步使得脑部电信号控制的应用终于成为可能,神经科学家们藉此发明了通过纳米机器人将精密控制的电信号施加在海马体特定的部分,以暂时抑制该部分区域的信息读取的治疗手法,这种手法后来被根据其实际效果命名为“记忆抑制”。等到完美复型在四年前开始正式运营时,记忆抑制就已经是一项被广泛应用的足够成熟且安全的技术了。

连带着所有的准备工作,起初这一次的完美复型运转十分顺利。接入模拟世界后,创伤症状最轻的花使飞速地完成了系统为她设计的任务,在完美复型的虚拟世界中继续了她因为战争而被迫中断的偶像生涯,很快就要来到系统为她设计的最后的任务,然后就可以出舱进行康复治疗了。另一边与花使同时进入模拟的见坂虽然任务进展并不顺利,但心理和生理的指标上也没有任何异常。在心理医生团队看来这不过是系统自动设置的任务门槛偏高的问题,除了需要讨论是否要人工设置新的任务以外并没有任何需要头疼的麻烦,最多简单开一个会就能解决了。

直到他们将“兔子”也接入完美复型之前,模拟控制室里的工程师们讨论的重点还都集中在花使和见坂的任务进程差异,以及中坪遥花,也就是在伊森德朗什的模拟中生成,并由他本人进行完善的人工智能是否真的起到了帮助见坂执行任务的作用。在监控花使和见坂的社交生活之余,他们现在还有充足的时间讨论是否应该设计一些新的任务以便让两人相互接触。在范迪门的定夺下,他们为花使额外在见坂的学校里安排了一场演唱会,实际上是作为见坂的学校的学院祭的压轴节目。他们寄希望于借助这个机会可以尝试让见坂和花使相互接触,并观察花使是否会促进见坂进行见坂自己的任务,即组成一支校园乐队并在live house登台演出。

同时,当本次完美复型进行的第一组模拟已经过半的报告被提交给联合国后,联合国方面又选择直接命令德朗什去全权辅助监控,命令他务必等到所有模拟都结束,所有人都离舱后再归队。于是这在一个月里,德朗什几乎没有踏进过信标部队的大门,自然快速反应部队的事务也大都被转交给莎莉和其它队员代为处理,但他仍旧会坚持将所有文件和外甲服的实验数据一一过目。结果就是所有人都忙于各自眼下的任务,而略了既定流程中将艾希塔接入完美复型可能导致的风险。

和花使以及见坂,还有在未来将要进入完美复型的使用者都不同,艾希塔接受的记忆抑制程度是最高的。由于自动模拟为他生成了一个性别和体型都与现实相反的形象,加之本人又坚持要求以这个形象进行模拟,为了模拟稳定性他的记忆中的大部分与他所经历的战争相关的经历都要被抑制。完美复型的工程师们只能以一般的方法,为艾希塔多植入了几倍于标准量的纳米机器人,然后由医生确认艾希塔的生命体征没有异常后,就执行了记忆抑制,但直到由世界融合带来的巨大危机结束之前,都没有人想到去再次评估艾希塔的记忆抑制的效果。

当负责监控的工程师气喘嘘嘘地找到德朗什时——这时正值午休时间的末尾,除了少数值班的人员以外都不会待在模拟控制室或者休眠舱室,他正在休息室里和外部的人视频连线,还用着一种自己从未听过的像是和恋人对话似的宠溺语气:

“所以莎莉你多少也得自己记着点了,这个报表的方法我差不多都教过你三次了。”

虽然话语透露出责备的意思,但他的声音中却透露着着笑意和些许无奈。这更令已经习惯了德朗什令行禁止的严肃态度的工程师感到惊异:

“当然当然,这回我连笔记都记好了,下次应该就能照着自己做了。说来你在那边的工作还没结束?这都已经快一个月了。”

“现在也才是刚到一半,之后才真是有得忙的。回信标部队报道估计得九月之后了。”

“如果方便的话,今晚要不要来我这里?”

“今晚?时间上应该没问题,你不会是又想吃我做的晚饭了?”

“也有这个理由,一会食材我可以去准备。”

“那你想让我晚餐做什么?”

“嗯…红酒炖牛肉?”

“可以,酒就用剩下的黑皮诺就行。然后牛肉,你得去买点新鲜的牛肩……”

眼看这场像是恋人之间的对话迟迟没有要结束的样子,工程师不得己决定强行插入:

“很抱歉打断你们,但是模拟控制室那边出问题了。”

“抱歉等我一下”,德朗什立刻关上了麦克风和摄像头,他的语气几乎立刻切换回了平常工作时的平稳冷静的风格,“出了什么问题?”

“世界融合。就在艾希塔先生进入完美复型三个小时之后。”

听到‘世界融合’这个词的时候,德朗什感到自己的心脏似乎因为骤然而至的惊恐而停跳了一拍。

“那其它VIP呢?现在你们知道她们的位置吗?”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目前所有VIP的生命体征都是稳定的,更多的情况得请您亲自去模拟控制室看看了。”

“你通知范迪门了吗?”

“范迪门先生已经在模拟控制室等您了。”

“好,我这就结束通话立刻过去。”

当德朗什匆匆赶到完美复型的模拟控制室,从范迪门手中接过了关于世界融合问题的简报时,他立刻就知道一连串的麻烦将要接踵而至了——除了艾希塔正在和遥花一同行动以外,见坂和花使的位置信息完全未知,事实上已经完全失联。从艾希塔或者遥花的视角中出现的圆形蓝地文字和一些地标建筑来看,世界融合后的背景应该是娜科雅,但混入艾希塔关于战争的经历。这导致整个娜科雅都化为了战场,内部充斥着各种没人见过的外星军事单位和载具。

更糟糕的是,通过遥花和艾希塔的视角,娜科雅的受损十分严重,整个城市几乎都没剩下一座完好无损的建筑,所见之处都是残垣断壁。所以他们必须尽快想办法确保VIP在模拟世界里的安全,至少也得尝试帮助她们从娜科亚转移出来才行。

但想到无论眼下情况如何,直接与使用者的生理指标相挂钩的系统连锁都会生效,德朗什压制住了内心的不安,然后将读完的简报还给范迪门:

“情况确实很糟。她们现在不止是被抛到别的坐标,甚至还被卷到了——战争里?!”

“准确说是艾希塔先生曾经经历的战争,看来针对他的记忆抑制并未能完全奏效,仍然有相当多的关于战争的细节,比如说武器,单位之类的被自动模拟出来了”,范迪门接过简报后就开始一直点击刷新按钮,直到新的信息显示出来后才停手,“而且就在你过来的这段时间里,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见坂小姐的生理指标立刻就恶化了,我们甚至还不知道她究竟遭遇了什么情况。”

“但这样下去很快她们就会承受不了的,医生们那边都可以要求我们立刻开舱了”,德朗什也凑过去看到了刷新出来的警告信息,全部都是关于正在模拟内部的见坂的生理指标处于异常的状态的,“医生们现在怎么说?”

“和你想的一样,医生们认为我们现在应该开舱。不过保险起见,我现在就去休眠舱室那边重新问问医生们的意见,顺带也当做你的联络员。”

范迪门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向休眠舱室的方向奔去,以至于忘了他实际上可以直接用模拟控制室里无处不在的全息投影屏和休眠舱室的医生们的对话。

“好,我就待在这边了。”德朗什开始专注在从最开始就被告知的模拟场景的问题上,还有刚刚显示在全息投影屏上连锁的倒计时已经启动的警告信息,也忘了拦住范迪门。

相反他拦住了一名匆匆经过的工程师:“能调出来完美复型内部的模拟影像吗?”

这名工程师面对提问耸了耸肩,露出了无能为力的神情:

“现在见坂小姐还处于独自行动的状态,我们没有办法调取她的视觉信号成像!”

“是因为你们设置的保密协定?”休眠舱室的主任医生当即反问。他刚刚通过休眠舱室与模拟控制室的信号链接将自己投影到一块全息投影屏上,能够借此与模拟控制室内的任何人对话。

“没错,而且由于相同的原因,我们也不能调取她的其它信息。”

“我现在没有余裕考虑你们的保密协定,这是人命关天的时刻!要么立刻解开保密协定,把见坂小姐的信息全都投影到休眠舱室,要么你们就是在试图谋杀!”

主任医生语气强硬地传达了他的命令,工程师本想反驳,却听到连线的另一端的议论:

“主任!见坂小姐可能发生室颤了!还有花使小姐的心率也在快速升高!”

“看到了?!你们没有时间犹豫了!”

“这里是德朗什。我想还有办法,模拟控制室可以直接干涉模拟的场景,只要知道坐标就行——我这就去做。”

代替已经被眼前的危机震慑到无法发声的工程师,德朗什当机立断做出了回答和判断。他冲到模拟控制室内负责场景模拟和监控的区域,那里的工程师们也正忙作一团:

“你们试着调取坐标了吗?”德朗什在脑中飞速地整理着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可能调用的参数,排除了一切被保密协定限制的项目——诸如视觉信号,听觉信号和行为任务组等等,最后剩下的就只有使用者在完美复型为其模拟的世界中的坐标了。

虽然为使用者们模拟的世界已经发生了世界碰撞,但是这个由她们共同的记忆融合而成的新世界依然严格遵守基础的逻辑。比如新世界的所有位置都有唯一对应的坐标,而不包含使用者和一切人物的世界背景结构信息是实时开放的,因而只要能够确定使用者的坐标,工程师们就能够判断其当下的处境,这本来也是考虑到保密协定会限制使用者在单独行动时几乎一切的信息而设计的保险监护手段。

“之前试过了,但是程序报错。没有返回任何结果。”其中一名工程师一边慌张地输入调试代码,一边回头望向德朗什,期待着他会立刻给自己一个明确的可以执行的命令。

“你输入的坐标格式是不是没更新?”

看到工程师疑惑不解的神情,德朗什摇了摇头示意对方让出位置,自己坐了上去一边讲解一边开始操作:

“这倒也不怪你,毕竟世界融合本身就是bug,没接触过这种情况下的处理手段是正常的。所以你现在看好,世界融合之后我们首先得重置坐标原点位置,然后确认世界的分区情况——是否和其它部分隔离开的小地图,最后才是调取使用者的坐标。而这个坐标的调取也要分两步:先调取使用者的分区位置,然后在这个分区位置内才能调取她的坐标。”

“也就是说,因为我之前是在世界融合前的旧分区里查找坐标,所以才没有结果?”

“没错。你看现在我已经重置了坐标原点,然后是分区——”

德朗什按下了回车,执行了他刚刚输入的几行代码。这一次系统终于不再报错,而是迅速返回了一行简短的代码,显示出现在的分区只有A和B两个。

“只有——两个分区?这可比我预计的少了不少。”

“这也在我的预计之外,但分区越少越方便我们管理。”德朗什一边说着一边飞速地输入了另外几行代码,让程序返回了完美复型里所有使用者和重要NPC的坐标。

“还有最后一步,把使用者的信息投到屏幕上。这步没有变化,你来接着做。”

德朗什说着起身给工程师让出了座位,自己则在电子档案上确认了分区的显示已经和主系统成功同步。对方点了点头,立刻就输入了另外几行代码,按下了回车。在这个瞬间控制室的屏幕上则先是出现了一个圆点——这是见坂静安在完美复型内部的坐标,然后以这个坐标开始系统开始扫描内部已经形成的世界的拓扑地形地图,很快在距离见坂静安位置不远的位置就出现了第二个圆点——这是花使星观,而且还在朝着见坂的位置靠近。

“把这两个坐标附近100米的梯度图也调出来。我怀疑见坂小姐现在是被困在废墟里面了。不过这么下去的话,说不定花使会直接找到见坂?”

周围听到了这段对话的另外几名工程师也凑了上来,站在伊森旁边试图搞清他们目前的进展。

“VIP的坐标都投影在公屏上了。”德朗什对着人群说,“你们有人能把她们的任务进程调出来吗?”

“她们是指?”立刻就有一名工程师反问道。

“见坂小姐和花使小姐,别打印出来,拿一个能实时更新的终端去调进程。”

“我现在就去。”那名工程师收到指令后就立刻朝模拟控制室的后方跑了过去,那里存放着好几个架子的电子档案,就是专门为了实时显示模拟的监控信息准备的。

“模拟控制室?模拟控制室?你们还没下定开舱的决心吗?为什么不能下定这个决心?”

主任医生愤怒的声音再次响彻在整个模拟控制室内,与此同时他们还能听到范迪门正在尝试劝阻的声音。

“这里是德朗什,根据监控,现在花使小姐正在向见坂小姐靠拢。”

说到这里德朗什迟疑了一下,他简短地考虑了下自己论证的理由:

“我怀疑见坂小姐现在是被困在模拟生成的废墟里面了。但我认为花使小姐会找到见坂小姐,届时我们就能调用现场影像,然后就可以通过人为删除障碍物之类的方式解除紧急情况。即便我们无法删除障碍物,连锁也能正常启动。”

“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主任医生怒吼道,“如果你们只相信连锁,那还要我们这些医生守在这里干什么?!”

“我当然知道这直接与她们的性命相关,但是如果现在就强行中止模拟,那后续就百分之百需要对她们的认知和记忆都进行康复治疗,如果贸然开舱这种危险是必然会发生的。”

但是德朗什实际上很清楚,他知道范迪门此时也同样十分清楚,不能中止模拟的另一个关键的原因:

考虑到按照安全的生理指标设定的连锁还在正常工作,VIP的生命危险实际上并不大,系统会为他们把守好最后的防线。但与此相比强制开舱所带来的风险则是必然会发生的,还意味着后续康复治疗的时长难以控制。无论如何,只要经历了强制开舱,这一组VIP短时间内都无法再次进入完美复型,否则会产生。在中期报告都已经递交的情况下,这和在联合国以及那些外星势力面前公开宣布完美复型的失败无疑。尤其是联合国方面已经把完美复型作为自己最重要的谈判筹码,失败更是不可接受的。

但是反过来,如果VIP中哪怕一人真的出现了生命危险,那就再也不是坐在会议桌后面讨论“这次的失败是否可以接受”的情况了。

“至少,我可以在执行对VIP的模拟记忆清理之后允许开舱”,由于主任医生的理由确实无可辩驳,德朗什对自己的说辞也缺乏底气,于是立刻提出了更加妥善的对应方案,“虽然模拟记忆清理也不是常规的流程,但至少可以减轻VIP们在治疗中途就开舱离开模拟后,模拟的记忆和现实冲突所带来的认知混乱的风险。并且我们也会有时间安全关停并转移她们脑内的纳米机器人。”

“那你能说清楚在什么条件下开启模拟记忆清理吗?”主任医生的质问立刻跟了上来。

“再过五分钟,比连锁剩余的时限十分钟还短一半。记忆清理按照流程用五分钟就足够了。”

“嗯。就按五分钟来。”

主任医生表达了赞同后就不再发言,整个模拟控制室立刻陷入沉默中。只有电脑风扇的声音和全息屏幕上的计时器,以及他们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还在提醒着他们时间依旧在流动。现实世界的时间,同样也反映在人体的生理上,并不会像模拟世界内的时间一样任由他们操控。

而这时所有已经在模拟控制室里就位的工程师,也包括刚刚结束了午休赶回控制室,通过简报了解了眼下情况的工程师们,和德朗什本人在内,都恨不得自己能够直接操控现实的时间流速,让它更慢一些。眼下一秒钟的差别都弥足珍贵,足以决定这一组模拟,乃至完美复型整个项目的未来。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接下来的每一秒钟,德朗什都感到自己处于剧烈的煎熬中。他回想起自己曾经还在外籍军团时,陷在利比亚沙漠的混战里,看着不断恶化的事态而自己无能为力,只能带着自己的队员勉强逃离疯狂的人群,还有他们自己的罪行。最终德朗什选择替队员部分承担这个责任,毕竟这个责任也有他自己的一份在里面,而且他即便中途离开外籍军团,也能体面且舒适地度过一生。

这些回忆放映的速度很快,最终德朗什感觉自己的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从完全放空的状态中惊醒过来后,德朗什本以为五分钟,甚至十分钟,二十分钟都应该过去了,VIP已经也被连锁自动弹出,而自己没能下达任何指令只是伫立在原地。但是精准的计时器却显示时间仅仅过去了36秒。

36秒,德朗什一开始还感到欣喜,但下一个瞬间他的心情又立刻跌落到谷底,已经过去36秒了!

我们只剩下5分钟不到,或者说4分24秒了,然后就不得不执行记忆清理程序了。不然拖到9分钟后,那该死的连锁就会启动弹出所有VIP,让我们前功尽弃!

但我们也绝不能置使用者的安危于不顾,别再装腔作势了,你应该承认,这就是一个死局,除非真的会有奇迹发生。

现在我们还真就需要这个奇迹,而且花使已经到了,她肯定能在这五分钟内就找到见坂的,好好看看她们离得有多近!距离不足两米,可能只隔着一个建材板!

你真的相信奇迹吗?你会相信那些你不能控制的事物吗?真是可笑!你不会已经脆弱到这个地步了吧!

德朗什发现自己无法平静下来,内心中充斥着自我的拉扯和争执。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将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全都做了,剩下来的唯有接受命运不可置疑的审判,仅此而已。

第一个一分钟过去了,花使的坐标到达了见坂的坐标附近,但没有任何视觉信息接入,两人还未能建立接触。

第二个一分钟也过去了,花使的坐标只有轻微的移动,似乎是在搜寻她的周围,但两人依旧未能建立接触。

正当众人焦急望着德朗什,想知道他是否真的会在五分钟倒计时结束后下达清理记忆和开舱的决定时,一个清脆的少女的声音却响彻了整个模拟控制室:

“等一下,我这就救你出去!”

漫长的两分钟后,准确说是144秒后,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众人面面相觑,但是随着屏幕上突然出现的粉色短发少女的影像,他们在那一瞬间就明白完美复型的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位留着粉色短发的少女,也就是来自蓝地的花使星观。她仅凭自己就找到了见坂静安,并成功建立了相互的交流,直接打破了私人环境的保密协定。

而更令众人惊讶的是,花使找到见坂后就迅速清理了见坂周围的碎石块,然后竟然直接将她从废墟中拽了出来。整个流程就像是专业的救援队员一样流畅。

“你还好吗?睁开眼睛看着我!”

实际上见坂在花使刚赶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苏醒了过来,不然私人环境的保密协定就会继续生效,如此也就不会有任何影像被投影出来了。可现在众人却能通过花使的视角清晰地看到见坂被半埋在废墟里,不过幸运的是她周围的建筑残骸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结构的空间——和刚刚加载出的梯度图显示结果相同。见坂最开始就像刚刚苏醒的人一样半睁着眼睛,但随着花使全力激起了见坂的注意力,见坂的精神便快速恢复了过来,使得模拟控制室内的人也立刻获得了完整的视野。

“见坂小姐和花使小姐的生理指标都恢复正常了,警报解除!”

原本遮盖着见坂视线的废墟消失后没有多久,从休眠舱室就传来了足以让所有人都打起精神的好消息。

“Viva Fidelia!”(菲德莉亚万岁!)

看到眼前可能导致开舱的危机被如此轻松化解,模拟控制室里的一名来自西班牙的工程师兴奋地喊道。“菲德莉亚”实际上是花使的名字读音Fedele的变形,毕竟完美复型里这些需要和这位来自蓝地的使用者长期打交道的人,虽然只是间接的,但也还是倾向于使用这个蓝地人的名字称呼她自己。可是这些人又都碍于不熟悉蓝地语的发音,就只好用他们习惯的方式进行了合理的调整。

整个模拟控制室里的人——一共有将近一百多名来自数十个国家的工程师,立刻就通过商博良翻译系统理解了这声欢呼的含义,于是霎那间欢呼声便在模拟控制室里此起彼伏,同样的一句话就如此被翻译成了十几种语言。

“我就说,这个蓝地的女孩不会让我们失望!”

正当德朗什也为见坂的获救而放松下来的时候,范迪门爽朗的声音也通过终端传了过来。

“等她出来之后,我们确实得好好感谢她。”出于过度的紧张,德朗什的声音中也极为罕见地出现了颤抖,“只是不知道遥花能不能做到这种程度。本来,她才是我们给见坂专门配的女伴。”

“遥花?这个时候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妹妹吗?呃,当我没说过。”

同样出于过度的紧张,范迪门不假思索地调侃起德朗什,但又立刻意识到不妥而改口。

“毕竟遥花是应该一直待在见坂小姐身边的,尤其是这种情况我还是希望直接让她来救场的。”

德朗什并没有显得有任何不满,在范迪门听来反倒有些奇妙的落寞感觉。

但是众人的兴奋还没有完全褪去时,他们便注意到控制室的屏幕里出现了本不应存在的”概念”:

他们通过见坂的视角,和见坂本人同样清晰地看到了那条废墟中的小路,以及被半埋在废墟下,身着青紫色校服的遇难者们。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有死亡的NPC直接就留在那了?!”

工程师们惊讶于自己发现被判定死亡的NPC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消失,但本来按照完美复型的系统,判定死亡本身就是十分罕见的,更何况还出现了这种同时出现大量遇难者的情况。

“我们该怎么办?删除这些遇难者?或者把VIP们传送到别的坐标?”立刻就有工程师提出了可能的解决方案。

“先不要慌,这些遇难者都是非重要NPC,别忘了重要NPC是不会因为随机事件被判定进入死亡状态的——哪怕发生’世界融合’也一样!”

伊森抬头望向显示着拓扑地图和重要人物坐标位置的显示屏,发现这些坐标都十分分散。且大部分还出于闲置的状态。在见坂和花使周围也不存在任何重要NPC。

“所以就按照正常的做法来,把这些被判定为死亡的非重要NPC删除。我可以保证,无论是见坂还是花使都完全不认识那些死者。”

“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办法,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删除那些数据呢?”

“肯定是等她们的注意力转移走之后了,虽说这确实会导致逻辑上的混乱,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实在不行也可以之后再重新激活这些NPC,但那是后话了 ”,德朗什紧盯着屏幕里见坂和花使看到的周围景象,又输入了一行代码用来移除被判定死亡的NPC。接下来,他让身旁的工程师盯住见坂——她的视角没有多少变化,似乎是在休息。反而花使那一边几乎马不停蹄地继续行动,从她们的对话中也证实了这一点。每当遇难者消失在她们两人的视野里后,伊森便执行一次清除被判定死亡的非重要NPC的任务。等到他终于完成这项任务后,花使和见坂也恰好结束了她们的搜索。

“现在她们要是再进行一次搜索的话,就会发现遇难者都消失了。”

德朗什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离开军队后他很久以来都没有感受过这么剧烈的恐惧和煎熬了。

“要是她们的人身安全真的出了问题,恐怕我们所有人都得换个星球,不,是换个宇宙生活了。”

“连不苟言笑的伊森都开上玩笑了,看来你也是被吓惨了。”范迪门也终于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声音中出现了无法控制的颤抖。

“如果说还有下一次,我觉得还是得尽全力规避世界碰撞的好。不然每次都来这么一出……说是脱敏治疗也太夸张了。不管是对VIP,还是对我们来说都是在闯鬼门关一样。”

“但你是知道的,系统的问题就是这样了。‘世界融合’一旦发生就容易出现这种会强烈刺激到使用者的精神,可要是参与的使用者数量太少的话又没办法构建小型社会团体……这是完美复型的经典问题了。”

“另外说实话,我觉得事后也应该向主任医生安纳托利道个谢,毕竟他一直真正在为我们的VIP的安危着想,这样我们才不至于做出错到离谱的决定。”

“我可以马上就替你转达你的感谢,另外附上我自己的。”

“当然我肯定会重新设计一套用来规避世界碰撞的系统。而且还有一个问题,我几乎都忘了。遥花现在在干什么?”

“你还在惦记自己的妹妹——”范迪门再次忍不住调侃德朗什,但一想到自己的老搭档不会无缘无故地发言,才意识到德朗什可能是在考虑自己还没有注意到的问题,“等等,你是说?”

“别忘了我一开始给她设定的任务就是跟随见坂小姐,通过同龄朋友关系给她提供精神支持”,德朗什拿来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连接上了控制室里的数据终端,开始敲代码试图找到和遥花相关的信息,“但是现在她却在——将近两个街区以外,身旁还跟着艾希塔。我得再调一下她的任务进程。”

但是正当德朗什准备输入另外一串代码时,一名工程师却走了过来将一个电子档案递了过来:

“我们已经把所有使用者和重要NPC的任务进程都调出来了。”

“谢谢。”德朗什接过了档案,直接翻到了遥花的那一页,“果然,她的任务被系统自动删除了。”

“是因为‘世界碰撞’的影响?”

“可以这么说,实际上应该是因为世界碰撞之后,遥花周围能够打破保密协定的使用者只有艾希塔一个人,而她作为完美复型内部的重要NPC又不能对使用者的需求视而不见,于是系统为了节省算力,就把长时间没有执行的与见坂小姐相关的任务直接删除了。”

德朗什迅速浏览了一边已经被系统自动篡改的面目全非的任务进程——关于见坂的任务被全部删除,取而代之的是寻找莎莉,配合艾希塔行动等等原本完全不应该生成的任务。

而在这些任务项目中,“寻找莎莉”这一项显得格外刺眼。因为在这一次模拟中,莎莉的模拟人格应该处于静默状态,完全不会被启动,也不应该参与到这一组VIP的治疗过程中。考虑到眼下最关键的问题还是见坂和花使仍旧处于废墟中,随时可能遭遇突如其来的危险,德朗什并没有立刻提出这个问题。

但他自然也不可能将忽视这个确实可能潜藏着其它风险,例如黑客入侵风险的问题。他决定等到现在的问题解决之后,立刻就着手调查被“意外”启动的莎莉的任务进程。

“所以,现在我们得把这个任务给她加回去。先试试用广播引起注意,你们帮我观察她的反应。”

这时备用屏幕也被点亮,并连接到遥花和兔子的视角。众人看到她们正在驾驶装甲车费力地穿过被障碍物布满的街道,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尴尬的气氛令人不得不怀疑她们先前是否刚刚经历过一场争吵。

“哦,还真是个好时候,别忘了你还是有任务的,我的妹妹。”

来不及顾及遥花和艾希塔两人间几近凝固的气氛,德朗什立刻按下了回车键开始执行他刚刚输入的任务组,遥花和艾希塔的对话立刻就随之发生了变化,她们忘记了此前由于争吵带来的隔阂——如果她们确实有过争吵的话。而现在她们完全聚焦于装甲车内的车载电台,按照德朗什的预期和程序的内容,遥花打开了车载电台,将其调整到FM88.95,这是系统预留的专门用来执行对模拟内部进行广播的频段,还有一个不受模拟影响的专用名称‘今日快速咨询’。这个专用名称也是用来识别这个广播的标记:

“…这里是‘今日快速咨询’,FM88.95,接下来是今日的播报…”

广播的内容也被同步播放到模拟控制室,众人清晰地听到主播沉默了片刻后,又十万火急的公布了一条通知:

“这里临时插入一条紧急播报,行动代号遥花,中坪遥花小姐,请您立刻前往娜科雅市立慕达高中,您的朋友见坂静安,见坂小姐在那里等你。”

推荐文章

订阅评论
提醒
1 评论
最新
最旧
内联反馈
查看所有评论
kikomas
管理员
2023年10月27日 上午1:11

好啊,新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