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墙图的差池与Tihaeikan的终结

[梅珠撒]Tsiele Naeidiēs

“我们不能让某种差池毁了我们的未来。错误不来自于工具,错误来自使用工具的人。”我在三天前,在珠尔迪察议会发言中说。

在更早的时候,是谷物月的第三神山日,我们终于看到了右侧的下沉式石板路上开始了骚动。我知道为什么。我亲近的姐姐和随军祭司指导Tihaeikan Sani-Igomaedē,这位曾经有深绿色美丽的眼瞳、一直存在着的短发的、美妙深色皮肤的前辈正在随着铺着红色布料的石板移动而来。我不忍心描述她身上站立且肆意妄为的四根黑曜石箭如何夺走她的意识,但是明确地记忆着她的一根手臂一直垂吊下来,那上面纹着红色的六行六列、带有攒起来的绒段的格子图,我太熟悉不过了,那是之前南山海峡战役和硕剌南部战役的勋章。一想到姐姐是如何的疼痛与绝望,我的心胸就仿佛被压碎了。石板路正干燥,太阳也正在炙烤山坡。亘古神山的心脏跳动,我们的也是,像是在此刻跳在牛皮上的鼓点。我却感觉到一丝冷意,辅助我学习与工作四年的,曾经的Tihaeikan姐姐以我想象不到的方式在战场中牺牲了。她成为过去式,我不能再找到她一起工作,一起在暖光灯下畅谈未来了。现在的她正在变冷,正在和很多同样死于黑曜石箭的士兵一起陪伴亡灵度过列柱之门,我却不得不在此刻思考一件几小时之前的事情:这样的一个在战场中心思缜密的姐姐,如何被迫渡过人生的终结?在四根正在战报中被“大量消耗以致几乎耗尽”的、敌人的这种黑曜石箭下终结?

Tihaeikan姐姐曾经是我的一位战友,但更多的角色是在我像现在十六岁的时间里教导我如何成为一位在战争中照顾自己、奉献自己的人物。我的地位能支持我在议会中发表看法,但是在军队中还是小孩子。作为非正式的随军祭司指导,她不是我的亲人但胜似如此。自从在某一次祭祀中见面并认识,我们两个人经常在那矗立着大结界装置的南陆魔法学院花园和工作室门口的几何形石走廊中畅聊许多战场中的秘密。相比于我那时的怯懦,她可谓是成熟但又有着莫大勇气和活力的存在。现在我回忆到这些,不由得感叹很多故事和进展失去了、终结了。珠尔迪察丧失了重要的人物。当时因为某种原因,她的精致的银发盒在我的屋子里还放着一份,另一份当然在她的头发上一直挂着。银发盒让我想到一个她在和我聊天时总提到的东西:方柱图,或者被她称作“山墙图”。

对的,我当时想到了这犹如一次重击的原因。它来源于山墙图。

那一天的晚上,为了求证我萦绕不去的猜想,我通过委托她的楼房管理处,凭借同样是同队伍学生的身份进入她在那里的文件柜。有一份山墙图的介绍资料,从两个月前就一直在那里。

Tihaeikan姐姐喜欢这种新型战报。她曾经说这是整个梅珠撒最有意义、最高效的发明。现在在硕剌岛南部的Hazaduema海域和沿岸陆地上正在发生对抗Ninchika的战争,后者是一个弧面向海的、矗立着四座城市的富饶国度,但是正在因海洋资源而与我们的国家冲突。在这样的情况下,战报在海洋上像渔网一样不断传递。我上过两次战场,知道这样的环境的困苦与危险,也时刻担心着姐姐——但是她屡次建功,仿佛生来就为了战争。关于新型战报,她给我说,珠尔迪察南港口的几位印刷工伙子曾经提出,文字排印过于艰难,而且每天都面临数字的挤压,例如在某一次,我作为随军祭司令特工连续一个月侦查Ninchika人现有的木材储备,结果带来了相当繁多的数目。不得不说,数字令人在星空之下眼花缭乱,并且看不出任何趋势。直到在两个月前Tihaeikan姐姐指出,她见到南港口有人排印成“山墙图”,她很欣喜,让他们在给自己的战报上都印刷这种图式。我问她什么是山墙图?她为我举了一个例子。

“在山影月到水流月中,有这样一组数目用来代表我们南岸工坊的魔法瓶坯生产数:山影月是一百二十,火月是一百三十,日中月是一百三十五,大热月是一百五十,水流月是一百五十四。这是简化的结果,实际上比这复杂。我可以用一些柱子画出这些数量。我在纸上标记了一个地面,像山墙一样排列柱子,这些柱子的高度是他们的魔法瓶生产数。想想一些纸上的小人在建设神山般的柱子状大厦,每一层的高度都是固定的,而又有一个小屋顶表示不足一层的高度。于是在高度上,我用一指宽表示一层,意味着五十个魔法瓶,于是在山影月,就出现了一个高度为两指但又多出小半指高度屋顶的小房子——柱。把所有的数目全在这张纸上建设出来,就能直接看到,南岸工坊在这几个月中生产魔法瓶坯的数量,并且能观察到这数量是缓缓逐步变多的!我把每个山墙顶端连起来,它就正像一个攀爬向上的高耸着的山坡。现在只有几个月几组数目,如果把时间延长到一年,从月份精确到天,那样扑面而来的数目就太多了!但是通过这样的山墙图,就可以很明确的表示藏在这些数目中的秘密了。”

我几乎瞬间理解了这种被称作“山墙图”的样式。实际上,在我更小时候曾为家里人做工的时间里,父亲也用类似的长条表示一个月的收入。在战争的关键时期,出现这样能够帮大忙的图式,可能也来自于南部港口的工人们一向敏锐的商业头脑。

但是如今,它正在带我们走向另一个极端。姐姐说完上面这些话以后的两个月,Ninchika人带走了她。悲痛之余,我坚信这并非山墙图的错误。谚语一直在说:“使用工具的人比工具更代表着结果的导向”。我对于这句话总深以为然。我现在就在她曾经奋力工作的文件柜前,放回那张介绍,又循着她曾经会有的寻找文件的手指,找到了一张关键性的小报。它印刷于这一个十二天,可能是在上一个末神山日,上面炭笔写的日期有点看不清楚,但是下面的油印清晰可见,列着十二根高大的黑柱,下方还有它们的红色倒影。旁边的叙述正在说明一切:

“左图列出黑曜石箭产量。根据先前资料,一‘捆’代表五枝。这种武器在Ninchika昂贵,所以不会生产很多。黑色柱是每日产量,红色柱是每日消耗。”

这是关键的图式,每一根大柱都标着红色的数字,不过数字太小,印刷不清晰,使人很容易忽略。代表着这种神箭生产量的黑色大柱组成平缓的山坡,顶端快要被上面的图式介绍困死了,十二日以来越来越缓,似乎代表着Ninchika人的日薄西山;而下面的红色倒影却一反困窘,疯狂俯冲着,一柱更比一柱深,像是他们自我毁灭的不可一世。看起来,到第十二日,我们几乎已经可以断定,他们的黑曜石箭已经完全用完了,而只剩下那些劣质的普通草箭。我自然而然地回想起来Tihaeikan姐姐在临走的最后一个下午给我说了一些事情,其中就包含她披挂着的鲜红色半调图盔甲。那天她很高兴,意气风发的,很像是雨后刚刚晴朗的天空;看到我以后,很激动地跳过来,拉住我的手,说着我今天将要披挂轻盔甲出海了!让我在这几天在南陆努力学习,等着她凯旋后一起出游两天。然后她给我展示了一些报告,上面就说道Ninchika的黑曜石箭已经耗尽,中心岛地区的Ninchika据点马上就要在锯女的威慑下毁灭了。我和她道别的时候,倒也没想那么多。

可当时果真如此吗?

下沉式石板路路边的战友说,在黑曜石箭雨下,普通兵员所剩无几了!

我阅读了那些数字。第一神山日是三百五十捆,第二日是四百二十,第三日便成了六百多,第四日更是攀升到八百。第十二日,是一千三百之巨。我们的特工自然是用着他们的望远镜在危机四伏、虎豹横行的深山高处观察到Ninchika北部城市的战备,甚至用昂贵的系绳的旋翅铁鸟带着画片机去敌人城市警觉着的上空。这些宝贵的数据在山墙图制作者那里,却完全变了样:Tihaeikan姐姐曾经说过,每一个柱子的高度都应该由一指宽或者什么宽度决定,而这个宽度不应该在同一个山墙图里变化的!然而问题就在于,这张小报太小了,又写了三行图例,那些可能没太有经验的新排版工人又把地面定的太过于向上了。从五百到一千五百,这段黑柱子高度的距离甚至还不如靠近地面那里一百到一百五十的距离;而红柱子的深度,比例完全正确。这就像是他们建设了一大片大厦:底层的层高是正常的,而高层的层高还不如人头。一段陡峭得让人心悸的黑色陡坡就这样被压缩成了如此的一张平缓无害的坡道。

Tihaeikan姐姐在五天之前还给我说,她每一天要看三十张这样的小报。一目了然的山墙图让她的分析工作量大大减小,方便她在分析后实行更缜密的决策;但是完全没有想到在这之中有那么一张,会让姐姐陷入死地。这场惨烈的战争中,小报的山墙图里仿佛不存在的一千多根黑曜石箭里的其中四根,把她终结了。
我将沉重的小报放回工作柜,然后关上它的雕刻着三角形半调图案的木门。当然,我想到,在山墙图出现以前,她是每次都在挑灯夜战,用修长的手指指着每一行数字记录到昏黄的笔记本上,然后再亲自写下一次次成功甚至出乎所料的战役的蓝图,往往在我睡觉前的一刻,想起可以给姐姐送一些刚做完的糕点夜宵,就又发现她在斜屋顶阁楼的温暖而持续的魔法灯光中埋头书写着。我们在这暖光中,畅想过战争过后一定要沿着Nyanluu和Litgarr的陆上线路游历,甚至绕过Tsnogolas海去到Hjushiha和Shohna。我们或许能成为被那里人称作“结友”的一对女孩子呢!在有了山墙图以后,我们的胜利明显更容易了,我还想着这样一来还能再舒一口气准备好在今年就迎接Ninchika的投降,但现在来看,一切的不确定性就又像笋般出现,而那场暖洋洋的希望也随着Tihaeikan姐姐的逝去而渺茫了。

三天以后的今天,珠尔迪察已经听取了我之前的意见,换了一批专业的制图人来到南部海岸。希望山墙图本身能再为大家带来许多没有差池的方便。当然,我发誓如果以后我也成了随军祭司,我将不会再令牵挂着的或陌生着的人因为各种原因而陷入无谓的伤亡了。这也是姐姐教导我的最关键的、未亲自提供答案的最后一课。

kikom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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