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3年的美国芝加哥夏季平静而不算过分燥热的湖畔,杰·普利策克音乐广场的听众放飞自我的时候,谁也没有发现一些不明物体在他们欢呼的腕间悄无声息地飞行着。一双挥拳助威的手不小心打到了一只。“见鬼,什么东西飞来了。”他倒也没有在意,然而很快他的手就肿了起来,伴随着强烈的疼痛。他跑出人海检查,却见他手上竟然多了一道长长的仿若利器划破的伤口,末端还有一个大洞。他不由得惊呼起来,但在场的人大多数没有听见他的呼喊,只有少数几位在后面无所事事的观众围上来,见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鲜血流满了胳膊,赶忙叫来警察。却说还没过去几分钟,不断有观众被这种东西击中,仿佛子弹一般,有人鲜血染红了T恤,有人满脸殷红。场下顿时陷入了混乱,主场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还发现了空中四处飞散的不明飞行物。随着人大喊“有人开枪”,混乱蔓延的更快了,刚才还是欢快的鼓点,现在便都成了哀嚎。
警察慌忙把现场都驱散,还差点酿成一场踩踏事件。他们刚刚准备掏枪查找不明的凶手,便很快也注意到空中四处穿梭的黑点点儿们。
“上帝,这些是蝗虫吗!”那位拉丁裔警察的英语口音差点让与他随行的警卫没听清楚他喊的是什么。
很快,蓝白相间的警用飞行器飘过来,车壳却不断发出“咚咚咚咚”的诡异声响,车门被打出了窝,窗户也快裂了,这架飞行器赶紧调转方向,命令传达到对讲机:“朝场地中心射击!”“我们没有目标!”“别废话,射击!”
在这空当,不明飞行物已经飞到了主干道上,沿着东兰道夫街大肆行进,又钻进其他小街道,所到之处,呼喊救命声阵阵响起,人们都踉跄躲进街边的建筑物,一时间各个大厅又人满为患。携带着更多装备的芝加哥警察局中队与消防中队并行来到了现场,枪声四起,却没有丝毫作用,直到消防车向空中的不明飞行物群疯狂喷射水柱,才让很多在空中的黑点儿们暂时坠落了下来。除了那些四处征战的消防无人机,十一区紧急医疗服务的白色救护车、消防局的朱红色消防车与飞行器、应急管理办公室的特种车辆都来到了市中心,刚才还是喧嚣着混乱着的东兰道夫街道很快陷入一片可怕的宁静。回到杰·普利策克音乐广场,两位身着防化服的排险专家小心翼翼地使用金属夹夹起散乱的群众随身物品中的几枚灰色的东西。
“这像是一种虫子。不,不是。它是人造的。”
事件花费了两天被暂时平息了,根据芝加哥消防局的统计,发现了十四枚不明飞行物残骸。事件在报纸上只出现了模糊的描述。美国海军开始运作,第七舰队航母战斗群逼近南海与孟加拉湾;同时这些不明残骸被秘密经由空军运往刚刚成立不久的美国太空军研究实验室。然而,后者的研究资料表明,这种不明飞行物的构造与材料非常罕见,需要进行进一步研究,而当时的实验室并没有准备好相应的设备。这种不明飞行物包含四对翅膀、两对腿和两根触角,调查组叫它们“虫子”,然而在实验室中这种“虫子”的结构越来越引人摸不到头脑。终于,在转送到国家航天局的研究团队以后,有人断言,它根本不是来自地球。
“有什么证据吗?”众人都端详着被包裹在厚实亚克力盒子里的残骸。残骸主体大约长五厘米,宽两厘米,上面松松垮垮地挂着八个刀锋般的“翅膀”,前面还有一个小圆柱体,连着两根细针,通体深灰色,然而在不同方向看时能够微微泛出彩色光芒,就像黑甲虫一样。当时全球刚刚兴起又一轮航天热,更是开始在太阳系的各个行星建设基地,调查人员想像它是外星生命倒也不无道理。国家侦察办公室有一位艾登大校更在九月份的电视会议上总结:“根据对样本进行的分析,从其结构形态、材料、可能的运动模式甚至气味,我们很难想象有什么地球上已有的机械能够接近它。”
话虽如此,在后来的对内对外报道中并没有提到任何关于所谓地外飞行体的说法,而仅在农业部和疾控中心的网站上给予了说明,让民众小心防范。直到十月份,美国其他的几座城市、欧洲与亚洲的多座城市都有零星的类似事件发生,大家才终于坐不住了。
艾登大校是一直支持这种飞行物体就是来自于地外空间甚至外星文明的人。出现在电视会议上的他下巴瘦削,眼窝深陷,戴一副扁方形眼镜,话语非常有攻击性。最初那段时间航天局和实验室的人看到他都有点打怵,但后来随着这位本来就来自一个不明不白的“国家侦察办公室”的非将级发言人的言论越来越惊人,很多人开始怀疑他在胡说八道。
在国际经验的基础上,中国虽然对于“虫子”事件早有预案,但事件的发生让人措不及防。十月份,国庆假期刚过,在杭州发生了首次“目击事件”,紧接着又发生了大规模的不明飞行物事件,小黑点儿浩浩荡荡越过西湖的水面,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虫子”面对消防水炮也无动于衷,沿大江东行,直扑钱塘区中心而来,移动极其迅速。杭州市政府紧急下令居民避险,嘉兴、绍兴、上海和宁波也顿时如临大敌,在本地消防特警部队出动的同时上报了总参谋部。不等十分钟,军队的无人机编队悉数上阵,一时间,水炮在江面之上四溅,然而收效甚微;“虫子”见抵挡之势凶猛,很快钻进街道,冲破玻璃,刮坏墙面,如入无人之境。几个城市的政府一方面让人们不要惊慌、尽量在不临近窗户的区域避险,另一方面向总参谋部重新说明了现场情况。不过,等到配备了小型电磁炮的无人机来到现场时,“虫子”已经飞高并且从舟山市北的海面飞向太平洋。事后采访时,海岸有些渔民注意到大量黑色飞行物几乎笔直冲上天空去了,不知去向。中国获得了三只“虫子”残骸样本,被直接送往中国科学院,并与各个国家的相关实验室对话,公布了这一批残骸的测绘图。
艾登当然关注着这件事儿。欧洲的研究进展缓慢,而太空军研究实验室的人并不相信他,还在重复着各种已经是老调重弹的元素测定。他这时反而希望中国人能够提供什么进展,不过直到圣诞节过去,也没有任何消息。在这期间仍然发生过数十起“虫子”事件,但是它们不再像之前那样有威胁了,而是避开建筑物与它们的玻璃,偶尔在城市与乡村的近地面穿行,有时候在空中掠过,速度还是一如既往地快得惊人。它们也去过大连,有人报告说在摩天大楼的建筑工地上发现了它们的身影。
人类社会突然被强行插入了一个神秘的群体。虽然各国官方强力辟谣,但谣言仍然满天飞,有人说这是外国妄图占领全球的武器,还有人将其与过往的人类神秘现象联系起来,并推出了诸如“2045年世界末日”的说法。而受害者家属则普遍陷入担惊受怕,以至于在全球范围内兴起了一场运动,号召这些受害者团结起来互相支持。然后人类就这样迷茫着来到了2044年。
后来,已经到了这年春天的三月份某一天的时候,艾登刚起床喝咖啡,突然一趟来自月球的星际电话响在他身后的大屏上。他赶紧抄起眼镜去接,下意识地知道这应该不是什么一般的讯息——是太空军转送的来自火星北半球基地的留言。只有一个平静的女声:“我们在空间中监测到它们了。我们在美国火星总基地,在木星……”
艾登怔了半响,突然问:“你的意思是,你确定它们是从……星际空间来的??”他显然忘了这是一段留言语音。
他将播放条拉到开头重新地,仔仔细细地,听清楚每一个单词,听了两遍。这花了他五分钟时间,也让他彻底醒了。他也不顾那半杯咖啡了——他现在并不需要它——挎上提包就冲向他的飞行汽车,打满电门升空,很快就钻进实验室的停机坪,快步迈过玻璃门:“各位,我说的没错,这是我们的外星基地的发现!他们在火星,在环木星的小太空站上,等等这些的上面,他们发现了‘虫子’!”
刚才还在闲聊侃大山的研究人员们顿时安静了。得过了大约半分钟,有一个声音问:“这又如何?我们人类不是也能从太空中放出什么机器人儿吗——”
“不不哥们,这非比寻常,”面对围了一圈的研究员们,艾登彻底瞪起他的眼睛来,“我之前说过,经过咱的研究,发现材料有异常,结构异常,行为异常,现在,路线异常。说实话我们至今摸不清它的结构是什么,它前方似乎有一个摄像头,但我们从未有过这样的构型,还有爪子上的微反应器,它们似乎能协同工作,拥有智能,等等,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现在的情况是,我们的几个太空站,外国卫星共享的数据,海王星号探测器,都检测到了这种飞行物的飞掠,甚至停留在我们的太空设备上!我觉得我们不能再坐视不管这些所有所有的巧合,兄弟们。”他说的海王星号探测器是在2031年发射升空的两颗卫星,几年来一直在围绕海王星轨道运动,为后来海王星的基地收集了重要的数据,在录音中,也提到这两枚探测器返回的信号中有关于那些“虫子”趴在摄像机外壳上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图片。“不管如何,现在我们需要联系五角大楼,联系太空军——不,联系各个太空基地,并公布我们的数据到全球太空合作监测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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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以后,一个囊括了所有观测到“虫子”袭击的国家与地区的全球性组织诞生了,很快它成为一个会议,再很快它成为一个与联合国和各国军方达成合作的全球性军事行动组织,但仍然叫做“国际空间事件应对会议”。由于日常很难与位于其他行星的跨国社区达成实时交流,这个组织现在仍然由位于地球的人全权管理。这场会议正举行于大连国际会议中心。
在这个时候,受到“虫子”飞掠次数最多的东北亚地区正在试验一种方法,即派遣一些穿着能够飞行的非常复杂的特制装具的特种部队成员单兵飞向“虫子”穿梭的区域进行采样。国际上普遍相信采得的样品标本越多,人们离真相就越近一步。在中国,这任务交给了沈阳军区特种部队。事实上,这种行动的危险系数很高,就像把自己挂在风筝上然后尝试手抓一颗子弹;在日本曾有两名作业的自卫队队员因“虫子”的飞速穿刺受到严重伤害。部队曾经尝试使用无人机进行作业,但很快就发现并不可行。并且更诡异的事情还发生在后面:“虫子”们渐渐认识了特种部队的装具服,并且学会了躲开它们——偶尔也会直接撞向它们,不过当“虫子”们意识到这样做会让自己更快落网的时候便很快不这样做了。
彼时在附近的大连理工大学的人工智能实验室,王榭轩副主任正在带着一些学生对这些“活生生”的课题展开专项研究。由于中国很快获得了大量“虫子”样本,一些样本被送往各个大学。最早只有两只送往大连理工大学,王榭轩每次租借归还都要记录编号,每天六点就要早起守在电脑前,要不然就被别人预订走了——很多人都直接租借全部的两只。但到后来,大学近水楼台先得月,受赠了大量的样本,贮藏在了恒温的实验室储存环境里,每一只都有编号,并且都包裹着像砖块一样的透明聚碳酸酯,再后来,连这层聚碳酸酯都没有了。不过,围绕“虫子”做的实验自始至终必须在一个特制的四面包铅的实验室远程操纵进行。他实际上在当时已经得出了和艾登大校类似的结论,即各个方面都指向“虫子”是外星产物的假设。而王榭轩作为人工智能领域的研究者,打算进行一场很冒险的实验:尝试激活一只“虫子”。最初主任与校长都断然否决,但是王榭轩很快起草了一份详细的实验安全规范与操作规程,甚至提前联系了军方,确认“虫子”不会给教学楼钻出几个洞以后,主任批准了他的项目。
“好了,好了,它活过来了!!”
实试验了不下一千次不同的方法后,接通特殊电流的一瞬间,一只看起来保存完好的、被人为固定住翅膀的“虫子”突然抬起了头。虽然由金属机械制成,但是却像自然界的生物一样,见翅膀被固定,它试图死命挣脱,但最终未能挣脱出来。在正前方,有两根尖短“天线”的圆柱状金属头部四处扫描着。王榭轩这才注意到很多细节,比如它的头部最内部其实是微微发绿色光芒的,它的四条腿以其位置的交叉点中心为中点中心对称运动,以及它会伸缩一枚很粗的尖刺——这正是以往事件中伤人与钻透材料的那根大刺。不过,它现在动不了了,被固定在一层层钢筋细密绑定的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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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来,艾登大校的假说正在受到大量证据的支持。有一些是灾难性的,例如一颗位于环火星轨道上的微型卫星被从远离星球一侧的太空极速飞来的“虫子”摧毁,而后者也一并被摧毁了。
虽然人类已经掌握很多“虫子”样本,但在这次巨大的进展后,已经好多年没有看到过类似的激动人心的时刻了。人类似乎习惯与它们共存,然而,实际上的情况是,它们仍然像挥之不去的梦魇,特种部队仍然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消除可能在航线中逗留的“虫子”们,因为它们偶尔会在空中停下来,或者“不小心”撞进飞行汽车、大型客机等等人类的飞行物里;它们更对航天器发射偶造成了严重威胁。各国军队联合的国际空间事件应对会议组建的武装组织与它们对抗了六年,样本堆积如山。人们最终发现电磁枪发射的超高速子弹是应对威胁的最经济可行的办法。人类与它们的对抗也来到了外太空,这种防御体系随着地外行星基地的建设越发完备。
到50年代,一些商业公司也提出了某些用来解决“虫子”问题的解决方案,大部分都太过不可能实现了,但其中一份方案至少引起了国际空间事件应对会议中国分部的注意。这份方案正来自当时处于世界仿生机器人研发领导者的大连银海科技公司。公司建立于2030年,除了人形仿生机器人设计与制造外还持有火星等星球的地外矿产开采证明,财大气粗,并与世界多所院校合作。银海科技的研发部人员在当时已经注意到大连理工大学的实验,实际上公司与大连理工一直有着密切合作。王榭轩靠着世界第一例“虫子”激活实验,积累了大量数据,首先研究出了“虫子”的机器视觉与机器智能相关机制,论文在网络上发表,引起全球轰动。隔天银海的研发部就人手一份了。基于这份在世界上都史无前例的论文,银海交出了自己的答卷:建立一个人形的、具有人工智能的“虫子”侦测与捕捉平台,平日混同于人群中,这样一来“虫子”无法记住目标的样式,也能更安全高效地代替部队辛苦的人力。
现在,为了这个平台的原型,他需要找到一些让他能实现这个平台的资源,尤其是关于人工智能的资源。
机会几乎是送上门来的。